细说着,枫臣恶少又从雪舞回风身边绕了开去,好比开清单似的,将肚里的打算一条一条罗列了出来,那个当妈妈的是否打算将这个孩子生出来,还是件没谱的事呢,这个做爸爸的已经开始想得天花乱坠了。
“现在我要分配工作。”围着屋子大约转了半圈,枫臣恶少又旋即转过身子,一本正经面朝雪舞回风,好似他要宣布什么重大事情似的,“以后粗重的工作呢,就由我来做,轻巧的就由你来做,至于什么是粗重的什么是轻巧?就由我来决定,比如砍柴呀、种菜啦,这些就是粗重,吃饭呢、睡觉呢,这些就是轻巧的咯!”
这个滑头的家伙,说得这么委婉,还不如直截了当告诉面前人。以后你什么都不要做了!只要每天在家安心养胎,做我的枫夫人就好了!有个这样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好丈夫,雪舞回风还能有什么好苛求的呢?只能勉强地笑笑。
她不清楚,他们是否会有明天,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们又是否能够共同迎接小生命的到来。无可否认,有那么瞬间,雪舞回风是渴望拥有这个孩子的,不仅因为她是肚里小生命的母亲,更重要的是,这个孩子对那个男人而言意义有多么重大,这是她深爱的男人赐予她的礼物啊。
然而当理智与情感的火花再次碰撞,潜藏在雪舞回风内心深处的萌动,便一次又一次被现实无情地冲刷掉了。这段感情的代价太过昂贵,她支付不起!
“咳咳咳——”
紧密的咳嗽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蓦然回首,枫臣恶少这才发现了第三个人的存在,那个一直守望在门边、倾听着这个男人对未来构想的黑衣女子,这是属于他们两个的幸福,从来与那个叫巫残云的女子无关。
“哎,姐姐,你来得正好,你可不可以留下来帮我照顾小老板?”
这个笨拙的男人,时至今日,还做着黄粱美梦,渴望将一只披着羊皮的狼驯化,来充当照看羊群的牧羊犬,他的良好的建议,都被某个人丢到山上喂它的狼同伴,巫残云回敬枫臣恶少的是比刀子还要锋利的言辞。
“回风,你不是有话,要对恶少说吗?”
对待男女之事,巫残云从来都是快刀斩乱麻,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因着一个人的见风使舵,再次齐集在那个不知所措的女人身上。
她该怎么办?她要马上告诉面前人他们夫妻情分已尽的事实吗?雪舞回风从来没有想过,做一个决定都这么得艰难,那个男人每向自己走近一步,都像是踩在审死官的脚印上,她的寿命都像瞬间缩短了十年。怎么办?到最后,那个男人还是走到了自己面前,那句问话还是在耳畔响起。
“你要说什么?”
蓦然抬起头,当她的目光再次对上他的,充斥雪舞回风心脏部位的三个字是办不到,无论如何,她都开不了口,她都不可以伤害这个深爱自己的男人,不是吗?她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三番四次,雪舞回风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化作没什么大不了地笑笑。
“呵。我想跟你说,你不用太紧张,把我当平常一样照顾就好了,不用特别照顾我。”
老天保佑,她总算是又渡过了一个难关。这不是雪舞回风第一次撒谎,看枫臣恶少的神情,那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相信了,有时候,人能够一辈子活在谎言里,未必不是件好事,起码谁都不会受伤害。
“傻瓜——”
释怀一笑,枫臣恶少用一根手指轻巧地滑过面前人的下巴,她是他的妻子,丈夫照顾妻子也是天经地义的啊!说真的,刚才看到面前人那副想了半天的神情,他还真以为雪舞回风是要告诉他什么不好的消息呢。
这个世界上,到底谁又才是真正的大傻瓜呢?谁又才是那个被人骗了又骗还不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呢?这个笨男人,到底谁又能告诉他,那句哽噎在雪舞回风喉头,无法向面前人企及的,不是那句不用特别照顾,而是……
已近深夜,窗子横木上风铃的小信条,被风刮得没有了规则,下端系着的铜铃奏出的丁玲声,也不似往常那般清脆,窗子外面正好隔着碧潭,从窗子里面,可以清楚地看到碧潭那边的情形。两道身形神色慌张、一前一后出了木栅栏门。
“不要逼我!”
一出了木栅栏门,雪舞回风便始终背对着巫残云,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一点她错了,现在不是巫残云在逼她,而是事情已经到了不得不做抉择的地步,凡事躲得过一时,躲不了一世,面前人究竟还打算自欺欺人到几时?
“你不要怪姐姐心狠,我是不想看到你受苦!你知不知道你留在这儿,就是折磨自己!你难道可以,忘记你爹的死吗?你可以忘记,你雪家剑所受的耻辱?你可以看着枫臣秀一,这样风光的活着吗?”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双手捂住耳朵,雪舞回风带着哭腔乞求身后人不要再说下去,她不要听,她一个字都不要听,那些话语,只会让她想起那个多么卑微的自己,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自私?为了自己的幸福,将父亲的仇恨都抛却在脑后?将自己曾经许下的誓言都抛却在脑后?她怎么可以,做一个背信弃义之人?
雪舞回风不让身后人说,可是巫残云却不能不说下去,再这么继续纵容下去,任由面前人泥足深陷,那样子不是帮了这个妹妹,反而只会害了雪舞回风!
“你太贪心了!”言尽于此,巫残云口吻又恢复了一个长辈应有的语重心长,那语重心长里,包含的是责备、是无奈,更多的是警醒,“你既想报仇,又想得到爱,这是不可能的!你最好马上跟我走,否则我就把你的意图和计划,全都告诉枫臣恶少,我看他会怎么对你!”
“不要、不要……”
不再允许自己蜷缩在蜗牛壳里,那个女人无法面对地低声呢喃着,泪水再也遏制不住,似断了线的珠子淌落了下来,不再是手执复仇利刃的雪舞回风,她只是一个怕丈夫知道自己背叛他这一真相的妻子。
她只是想要永远守护在那个人身边,她只是想要做一个平凡的女人,为什么连这么卑微的请求,老天爷都不能满足?她只想为自己所犯下的过错弥补些什么,为什么老天爷都不能给她一次机会?为什么她要是雪落轩辕的女儿?为什么那个背负仇恨的人必须是她?
她心里的痛苦与折磨,身后人从来不知,更加不可能听她诉说、并且分担。那个天使与恶魔的结合,只会用她那超乎寻常人的理智,来支配雪舞回风到底应该怎么做,伴随着那些将她推入下一个无间地狱的魔咒。
“男人始终是男人,枕边的女人永远是新的好,也许你离开他,他会难过一段时间,但用不了几个月,他又会另结新欢、自寻生趣!”
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他会忘了她?然后重新开始一段没有她的生活?是雪舞回风太固执己见?还是那个诉说着这番真理的人,从来就没有遇到过一段令她刻骨铭心的爱?爱,是带着刺的,刺伤了,伤口会留在那里,会痛,有没有可以让心里不痛的治伤药?
“你跟我走、还是留下来?”
最后,巫残云还是把决定权,交给了伫立在湖畔的那个女子,她还是有决定权的,不是吗?可是她真的还有决定权吗?当身后的巫残云带着落寞离开,毅然而然转过身,抓住欲走之人手臂的那个女子分明还是——雪舞回风。
“让我再跟他多相处一天!一天就好了!”
这是雪舞回风最后的请求,她并不是真的怕那个姐姐会前去告密,她只是借着巫残云的风告诫自己。是时候了,该了断了,不是吗?正如当日,她替自己同枫臣恶少的这段感情设定了期限,如今期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