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臣恶少也是在被抓回那个不属于他的家之后,才得知了所有的不幸,他不愿意相信,是什么原因,令那个原本善良的人儿,又回归到了最初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即便是满载对那个杀父仇人的恨,也并不必让无辜之人受牵连。
也许他该亲自来问问,问问那个狠心的女人,为什么要如此对待他的家人?
夜已经深了,间或能听到虫鸣的声音,枫臣恶少背倚靠在大树上,双目聚精会神遥望向茅草屋坐落的方向,没有斥责,眼底流露更多的是渴盼——对家的渴盼,也许来兴师问罪也不过是个借口,他只是想再看看那个女人,再看看他曾经深爱的妻子?
咽下所有的苦水,枫臣恶少看得也比之前更为清晰。茅草屋的窗户纸上,映现出那个女人来来回回走动的影子,他不清楚,那是他的妻子在哄臂弯里的小生命入睡,雪舞回风骗了他,他们是有孩子的,而且那个小家伙正在母亲的庇护下健康地成长。
夜里的温差总是相对而言比较大的,枫臣恶少的双手越来越冰冷,只能通过不断摩擦手背来获取暖意,却总归起不了多大作用,嘴唇也冻得发紫,只是那双眼睛却一刻也不曾歇息,仍旧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灿若星子。
他的意志仍摇摆在天平的两端。他要去问吗?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问?那个女人曾经的丈夫?还是被她斩断了手臂之人的家属?见了面又该问些什么?他应该相信她的,不是吗?相信那不会是她的错。
无论如何,那个男人提不动脚步……
简陋的茅舍里,巫残云一个人傍着竹窗靠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今天早上下山采办年货的时候,得知了一个与决战之事息息相关的消息,而这个消息,对雪舞回风来说不知道是好、是坏。
她的杀父仇人——枫臣秀一,因练功急火攻心导致血气上涌,再加上受到那个不成气候的儿子断臂的刺激,如今双腿瘫痪卧病在床,为了保住枫氏家族红叶飞镖的名誉,他们打算让枫臣恶少代父出战,秘密是由枫臣恶少泄露出去的,理应由枫臣恶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今天中午回来的时候,巫残云本就打算告诉雪舞回风,只因雪舞回风事先提醒,如果是不好的消息,便不必告诉她了,巫残云也就只好把话搁在了肚子里面。
“这几天不用下山去买年货了!”
轻拍着孩子的后背,雪舞回风涣散着步子走到巫残云身边叮嘱道,巫残云也只是回头看了眼,宛若蜻蜓点水点了下下颌,又百无聊赖将头傍在了竹窗子上。
那个傻女人又怎会知道,她此刻心中担忧些什么?雪舞回风同枫臣恶少,无论谁死在谁手上,那种情形都是巫残云所不愿看到的,无论谁死在谁手上,他们三个人当中另外活着的两个都必定会痛苦一生……
巫残云心里在掂量着什么,雪舞回风的确不知道,她只是身处在幸福的云端,极尽体味着一个做母亲的喜悦。将手中的乖宝宝换成侧抱的姿势,雪舞回风俯下眉眼,同臂弯里的小家伙沟通了起来。
“我们和你巫阿姨一起吃团圆饭,开不开心啊?嗯?”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母子连心,小家伙竟然高兴得张开了两只手,好比一只起飞了的滑翔机,仅仅这样一个细小的举动,已经让身为母亲的雪舞回风开心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他应我了哎!他真的应我了哎!”
“是吗?”
“是啊!”没有顾忌到身旁人的兴致缺缺,雪舞回风继续一个人徜徉在幸福的海洋里,到最后,这个做母亲的竟然乐不可支地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他这么快就懂得应我,是不是有点厉害?”
“父母都认为自己的孩子是天才,原来你也不例外。”
“不是啊!我觉得他真的比其他小孩儿更早懂事,最近也不太哭闹了!是不是啊?”
一脸幸福地解释完,雪舞回风又将目光移向襁褓里的小家伙儿,用鼻子亲昵地碰了碰小家伙的鼻头儿,小家伙也似得了母亲的夸赞骄傲了几分,嘤嘤呀呀地唱起了猫头鹰小夜曲,雪舞回风就边抱着孩子轻轻晃动,边附和着吟唱这首只有他们母子才听得懂的歌。
不知不觉,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枫臣恶少就背靠在大树上,他的脸色蜡黄,双唇更是毫无血色,昨天晚上他就在这里度过了一夜,抬头转动了两下眼珠子,树下之人这才惊觉已经是大天亮了,最后,他还是没能踏入那间屋子一步。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轻叹了口气,树下之人勉强支撑起身体,最后望了那个屋子一眼,当做是同那个女人作别,枫臣恶少带着无限怅惘转身离去,他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同那个女人牵扯不清,他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的背影有几分疲惫,没有年轻人应有的意气风发,取而代之更多的,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黯然,就这样垂头丧气一步步走着,树林子里欢快的鸟叫声,也无法令那个男人打起一点儿精神。
就在这时,屋子那边却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第一时间,那个迟钝的男人转过了身,怎么会?他不太确定自己心里的想法,然而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奔到了那棵大树后面。
是那个孩子吗?那个孩子还没有死?那个女人不是告诉他孩子已经拿掉了吗?没有错,是婴儿的啼哭声,而且一声比一声宏亮,一声比一声清晰,枫臣恶少的脑子已经一片混乱,一个声音坚定不移告诉他,那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活得十分健康!那个孩子正在召唤着他这个父亲!
一步一步,那个男人艰难地挪移着,一步比一步更为坚定,一步也比一步更加明确目光中的方向,他只想知道,自己所听到的一切是不是真的,也许更加令他迫切想要证实的,是那个女人是否真正爱过他?
“求求你别哭了。”
茅草屋里,雪舞回风抱着孩子四下走动,不停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可小家伙不知为什么,越是让他不哭反而哭得越厉害,再这样下去,这个做母亲的也要哭出来了。看到这幅情景,坐在桌子旁的巫残云也止不住笑开了花。
“都说小孩儿夸不得吧?昨晚刚刚夸他,今天就造反!”
说完,巫残云伸手欲接过雪舞回风手中的小家伙,只是手刚伸出去,一个人莽莽撞撞闯了进来,教巫残云吓得立马立了起来,雪舞回风也惊诧得停止了手下的动作,他怎么会来到这里?房间里,就只剩下小家伙肆无忌惮的哭声。
“你不是说,孩子已经拿掉了吗?”
“这个孩子是雪家的!与你姓枫的一点关系没有!”
孩子的母亲还没有开言,旁边那个做姐姐的又自作主张替雪舞回风揽过话来,只是枫臣恶少的眼里,已经全然没有了对巫残云的尊重,那个人说什么都不可能再中伤他了,他只想从孩子的母亲嘴里听到事实。
上前一步,枫臣恶少拉近同孩子之间的距离,舐犊情深望着自己的骨肉,眼眶里有闪烁不定的晶莹。那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你不是说讨厌我?为什么把他生下来?”
“枫公子,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她却背对着他,再次用如此冷漠无情的话语,回避了身后人的固执。她以为,一个枫公子,就可以将两个人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难道她忘了吗?他们之间所发生过的点点滴滴,又岂是一句枫公子能够抹杀得了的?
“你把孩子生下来,就代表你曾经喜欢过我!”
“请你不要再来骚扰他们母子俩!”
还未等到想要的答案,那个男人的刨根究底,又为某些人的不识时务所阻拦,只是这次,枫臣恶少不再选择了纵容。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仅一句话,教身旁人哑然失声。好吧!既然他们两人之间的过往,如此令面前人耿耿于怀,他都可以避而不谈,“你为什么把我哥哥的手臂斩断?为什么?”
他只是想讨个说法。如果她对他没有情,那么她做什么都可以与他无关;可是既然对他尚且有一丝情意在,为何还要不惜伤害他的家人?他不相信,他不相信他们所说的一切,说那只是因为那个女人想让枫氏家族蒙羞!
“我曾经三番两次请他离开!是你哥哥自己咎由自取!谁叫他伤害雪家的孩子?”
是这个样子的吗?一直都是枫家的人错怪了她?将所有罪孽都加在了这个爱子心切的女人身上?他到底还应不应该相信她?他又该拿什么说服自己相信她?流泻在那个男人脸庞的,是了然?是愧疚?还是无法释怀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