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轻轻地动动嘴：“先搁着吧，我一会吃……”
翠儿跪在榻前：“娘娘，您别想了，身体要紧，先吃药吧。”
惠妃睁开眼睛，轻轻地笑起来：“翠儿啊，跟了我多少年了？”
“回娘娘，我十五岁进宫，跟了娘娘二十年了。”
惠妃慢慢地坐起来，笑着：“是了，那年刚好瑁儿出生。转眼，都那么多年了，我们怎么能不老呢……”
翠儿小声地道：“娘娘您不老……”
惠妃笑了：“怎么能不老？谁能不老？就是皇上，别看着我们天天喊他万岁万岁，他也是会老的……”
翠儿轻轻地把药放在榻上，笑着：“是啊，岁月不饶人嘛。”
惠妃苦笑了一下：“今天在殿上，你有没有看见杨妃那张脸。我看，我要是不给瑁儿准备好后路就走了，我前脚走，后脚瑁儿就能让他们娘儿俩给吃了……”
翠儿有些着急地站起来：“哪能呢？哪能呢？娘娘您想的太多了……”
惠妃叹了一口气：“快了，我自己的身子骨自己心里有数，不会有太多日子了。”她有些疲惫地低下头：“还有那个梅妃，那个江彩萍可是我亲自带进宫里来的。当初那么怯弱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长成这样了呢？我真是自作自受啊……”
翠儿苦笑着：“娘娘，天底下，权势是最毒的毒药，这个皇宫就是盛满了毒药的大染缸。但凡是人，一旦沾了这些剧毒，必定体无完肤，千疮百孔，哪里还会有完人呢？”
惠妃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哟，看不出来，我身边还藏着一个诸葛亮呢……”
翠儿笑着端起药，递给惠妃：“那我跟的可是一方的霸主刘备……”惠妃笑着接过药碗，仰头喝了。外边有人禀报：“娘娘，武大人到了……”
翠儿闪到一边，惠妃坐起来：“快请，快请……”
……
贵妃殿里，武忠正在义愤填膺地说着什么，惠妃微笑着听着。
“我们好不容易摁下了姚崇，以为这次出不了叉子了，谁知道叉子出在自己家里。瑁儿在朝上放了这样一炮，把我跟你二哥三哥都轰蒙了。”
惠妃微笑着：“这不是皇上还没答应吗？再说瑁儿还年轻，他懂什么呀。为着什么天下的百姓，他能一上劲把皇上也驳了。你是他的亲舅舅，什么事你要指导着他……”
武忠叹了一口气：“虽说皇上没有直接到地方上收税，可是这把私钱一废，也就差不多了。”他抬头看了看惠妃，欲言又止：“娘娘……”
惠妃笑着看着他：“有什么话你说，别吞吞吐吐的，你知道我这个人性急。我们是自家人，什么话不能说的……”
武忠惨笑着点点头，压低了声音：“我知道您一直病着，就没敢跟您说。上个月，边疆上的人回来报说守疆的人大部分都被三皇子给换了，我们的力量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被瓦解了大半！”
惠妃吸了口凉气，武忠继续道：“现在我们手中就只剩下朝中的这些兵权和南方武皇时留下的几只力量，这是武家的老本。要是地方上的赋税一往上收，我们养兵的钱可就没有了。到时候，我们武家可就成了那无本之木了！”
武忠突然扯着惠妃的袖子跪下：“贵妃娘娘，四妹！武家一族可就要看着您跟寿王了。像忠王现在的所为，一旦让他掌了权，武家一族的毁灭就是旦夕之间了呀。娘娘，做大哥的求你，您救救您的娘家人吧！”
惠妃慌忙从榻上下来，扶住武忠：“大哥，只是做什么！你快起来……”
武忠摇摇头，老泪纵横：“娘娘，我们这些人老了，死不足惜。可是武家还有后人呢，您要给武家的后人留条活路呀娘娘！”
惠妃瘫在地上，眼泪终于忍不住地流下来：“我知道，大哥，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看着武家遭难的，我不会的……”
二
夕阳西下，李瑁急匆匆地走进杨府。杨夫人正在怒气冲冲地训斥一个家仆，看见他来，吩咐丫鬟：“让小姐出来接待寿王。”又转向李瑁：“王爷，让紫钗陪着您吧，一点家事……”
李瑁含笑来到后院，听见杨夫人大声地在前厅喊叫：“说！什么时候的事……”
家仆战战兢兢地答应：“过了子时了……”
“那么晚了，怎么不拦着，也不禀报，你们是死的吗？”
“小姐不让说……”
杨玄琰的声音传来：“快点让人出去找吧，还一个劲的审他做什么，找人要紧！”
杨夫人尖叫起来：“天哪，老爷，这可是要死人的！谁家的姑娘深夜里跑出去，然后夜不归宿！这话传出去杨家还能在长安城立足吗？！”
紫钗忧心忡忡地走出来，李瑁笑着迎上去：“怎么了……”
紫钗看了他一眼，苦笑着：“是玉环，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跑出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什么？！”李瑁惊得站起来：“还没有回来？！”说着就往外跑，紫钗有些慌了：“怎么，你知道她在哪里？”
“昨天她是……”李瑁回头看见紫钗急切的眼睛，把后边的话咽了回去：“玉环一向待你刻薄，你怎么还这样关系她呢？”
紫钗愣了一愣，随即苦笑着低下头：“刻薄又能怎么样？她始终是我的妹妹。一个人够可怜的了，她愿意刻薄就刻薄吧。她高兴就行了……”
李瑁心疼地望着她，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放心，我肯定能把她带回来的。”他抬头看了看天，把眼睛里的悲伤掩饰住：“把你眼睛里的悲伤收起来吧……”
二人匆匆来到门厅，紫钗拉住他：“无论如何，拜托你了……”
李瑁笑着：“玉环也是我的妹妹，说什么拜托不拜托呢？”
紫钗抬头还想说什么，突然望着李瑁的身后停住了。李瑁回头，看见不远处阿蛮正搀扶着半醉的玉环站在那里看着两人。杨夫人看见玉环，夸张的叫起来：“哟，还知道回来……”
玉环冷笑着看着他们，慢慢地吃力地往前走，李瑁赶紧迎上去要扶住她。玉环抬头看了看他和跟在他身后的紫钗，身子不经意地晃了晃。突然“璞”地一声，一口鲜血从玉环的口中喷出，玉环的身子晃了晃，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小姐……”阿蛮尖叫起来，李瑁赶紧上去抱住玉环往后走，紫钗怯怯地跟在他的后面。李瑁看了她一眼，怒吼了一声：“别跟着了，快，快去请大夫……”
紫钗愣了愣，转过身，吩咐身边的丫鬟：“快去请大夫……”她低下头，眼泪不经意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