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温暖的马车里，杜倩倩的心里却还是冰凉一片，素顺紧搂着她，目光一刻也不从她身上挪开。
“倩倩，你到这里来是为了和他见面的？”素顺的语气十分不悦，他急切需要杜倩倩的回答。
杜倩倩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眼睛里却是痛苦的。
“你果然是来见他的！”看到杜倩倩的笑容素顺的怒意更甚，他更加用力的搂住杜倩倩，“我就知道你忘不了他。”犀利的目光已经泛起浓烈的杀气。
“你是不是每次都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想到要挽留我呢？就像一个小孩子不喜欢自己的玩具却又断然不肯送给别人。”杜倩倩的目光变得很渺远，似乎是在梦中呓语。
“不是！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朕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素顺急切否定杜倩倩的论断，他摇晃着她想把她的神魂唤回来。
杜倩倩已经不再落泪，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她那游离于渺远地方的神魂慢慢回到体内，却不可遏止的绝望起来。即使是嘉兴帝在她面前大多数时候也是用我来自称的，可是素顺从登基那一天开始就不再这么自称了。他果然是适合做帝王的人呢。
“是啊，皇上不是小孩子了。”后一句，我也不再年轻了终究没有说出口。将暖手炉放在膝上，一股暖流沿着双膝传到杜倩倩周身，她轻轻的说：“南柯一梦终究有醒的时候，臣妾的梦也该醒了。”
“倩倩，现在除了皇后之名朕可以给你一切。将来素昭继承大统你就是太后了。到那时再没有人会说什么。”
“是啊。”什么都可以给？却没有一件是杜倩倩想要的。
“这一次你和潘子安的事朕就不再计较了。不过以后你再也不能私自见他。”
“没有以后，臣妾再也不会见他了。”
“倩倩，朕也不是不让你见他，他是昭儿的干爹你见见他也是应该的。只是你事先也不跟朕说一声，朕难免会有诸多猜忌。”听到杜倩倩再也不见潘子安素顺喜形于色。见到杜倩倩脸上没有一点欢喜的神色，他不禁有些失落，“你笑笑吧。难道你不为朕高兴吗？朕现在是大权在握的皇帝，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
“高兴，当然高兴。”
接下来素顺只是自顾自地谈论他对以后的计划，在他描绘的蓝图里杜倩倩看到的只是一片阴霾。
回到宫里一切如常，每个月总有十天素顺会在甘泉宫留宿，这在别的妃子看来是无上的尊宠，杜倩倩的心却是一日冷似一日，她觉得自己和素顺的爱情正在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亡。爱情的挫折让她想把更多的时间放在自己儿子的身上，但是根据大理国的宫廷传统凡是年满十二岁的皇子都要与母亲分开居住，只在每日清晨的时候请一次安。所以杜倩倩只有每日清晨才能看一次自己的儿子。
更多的时候杜倩倩都是在御花园里打转，春天一天天近了，萧条了一个冬天的花园里又开始重焕生机。墙角的梅花已经开始凋零了，只剩下几朵残花在春风里摇摇欲坠。杜倩倩通常是独自对着这些将落的梅花发呆，吟着脑子里关于梅花的诗句，有赞许梅花坚韧的有赞许梅花谦恭的，这些却不能表达杜倩倩心里对于这些梅花的感情，在她看来将落的梅花若是有感情定然是愁苦的，就和现在的她一样，无可奈何地伫立花枝看着即将迎春开放的花朵们。
走过一段穿花郎，一群女子的调笑声引起了杜倩倩的注意，她循声望去只见一群十五六岁的年轻妃子簇拥在一起观看什么。走上前去，只见一只羽毛艳丽的鹦鹉被围在中女子中央。
“本宫让你说话。快说啊。”
“快说啊。”
“就是。”
“不说就拔了你的毛。”
……
走近一些杜倩倩就听到了这些话，每位妃子都是架子十足呢，哪怕是对着一只鹦鹉。那只鹦鹉瑟缩着在笼子里的横杆上躲来躲去，想要扑腾翅膀，足上的镣铐却束缚了它。杜倩倩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她在宫里已经树敌太多了平常都是小心谨慎的从不拿架子，这会儿那只被束缚的鹦鹉却引起了杜倩倩内心的共鸣。
她走上前去，将那只装鹦鹉的笼子提了起来，“这只鹦鹉本宫要了。”语气里是不容人反驳的威严。对付眼前的蛮横小姐们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比她们还高的权势来压住她们。
果然年轻的妃子们都不再吱声她们都知道眼前的女人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虽然她们很瞧不起这位年过四旬的妃子，但是她们都不敢轻易得罪了她，因为前车之鉴比比皆是。
养了几天鹦鹉，小怜就发现那只鹦鹉似乎是只不会说话的鹦鹉，无论她怎么教那只鹦鹉都不开口。杜倩倩并不在乎这些，她将鹦鹉的脚镣解开任由它自己飞，但是这只鹦鹉却还是傻愣愣地站在横杆上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脚镣已经被解开了。这让杜倩倩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哀，她自己不也是像这鹦鹉一样么？就算有机会解开镣铐却仍是被看不见的锁链束缚不愿飞走。
“free.”杜倩倩蓦然叹息，说出了一句自由。
“free.”鹦鹉晃了晃脑袋似乎对这句话有特别的反应，终于开口重复了一次。
“娘娘，这鹦鹉原来不是哑巴啊。可是它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我和它都向往的东西。”
小怜张了张嘴终究不再问什么，她家主子的脾气似乎是越来越古怪了。
“娘娘，洗衣房的人把衣服送过来了。”
“怎么，又让人弄坏了？”
“娘娘，您就不生气。哪有人像你这样忍气吞声的。您现在正受宠她们就敢这么欺负您，那以后她们还不得骑到您头上了。依奴婢看准是那个倾贵妃唆使人干的。奴婢一看她就像狐狸精。”小怜愤愤不平的把被人故意弄坏的衣服摊开给杜倩倩看。
“她和伊莲娜是同乡，怎么就没有霍图人该有的豪气？”杜倩倩也不看那件坏衣服，“皇上赏赐了那么东西，一两件衣服不碍事。”
“娘娘，您要摆出一点架子才行啊。不然她们都会欺负你的。”
“不摆架子已经很遭人记恨了，若是摆架子其他人不是更加恨我么？恨我倒是无所谓，可是我不能容忍别人对我的儿子指指点点说他有一个恃宠而骄的娘。”
“娘娘，可是。这样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您能忍到什么时候？”
“忍到我还能忍的时候。”
“free。”横栏的鹦鹉又扯着嗓子叫了一声。
杜倩倩不再说话只是直愣愣地看着鹦鹉，然后又转头看窗外的天空，星辰满天，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呢。
春天到了，御花园里百花齐放争奇斗艳，承嘉帝按惯例在三月十五日下诏让所有女眷前往护国寺礼佛。杜倩倩往浩浩荡荡地车驾望了一眼，倾贵妃穿着一件素白的衣服，似乎有些大了罩在身上松松垮垮的，但这并不影响这位异国美女的风姿。似乎这次的女眷比上一次她在拜见皇后的时候又多了许多呢。以前是四十位，现在仿佛增加了一倍。杜倩倩不再看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径自钻进马车里，心慌意乱的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直到把手指甲咬得面目全非才慢慢安下心来。
“free。”顺道带上的鹦鹉不合时宜地喊了一声，杜倩倩猛然清醒，下意识地握紧袖中随身携带的粉盒，那手却是剧烈抖动的，仿佛是拿着一块烫手山芋。
“奴才叩见贵妃娘娘。”
“原来是陈总管，你找本宫有什么事？”杜倩倩将手缩入袖中，不让人看见自己被咬的参差不齐的指甲。
“娘娘，皇上让您跟他同乘一撵。”
“本宫身子不适，不能陪伴皇上，还请陈总管帮忙通传一声。”
“啊？这，这不好吧。娘娘，您这是何必呢。”
“本宫是真的很不舒服，莫非陈总管还想让太医来一验真伪。”
“不敢，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回禀皇上。”
陈总管讥讽地看了一眼杜倩倩，这女人都已经这般年纪了难得皇上还念旧她却不知珍惜，真是十足的傻子。
“娘娘，皇上找您您怎么不去呢。白白便宜了那个倾贵妃。你看她笑得脸都开花了。”紫鹃也站在了杜倩倩这边，虽然第一次伺候杜倩倩时被她吓到了，可是后来的相处中她已经完全明白杜倩倩是个很好的主子，不拿架子也不乱发脾气，除非是气极了。
“嘘，小丫头片子别胡说了。让娘娘好好静静。”小怜毕竟年龄大一些，多少能看出一些端倪。
在护国寺里杜倩倩四处逛了逛，浮屠塔还在并且修缮过了，但是里面仍就冷冷清清的没有人。站在浮屠塔顶眺望着远处的帝王山，杜倩倩仿佛又看到了素言，她咬着唇有许多话要说，却始终没有出声。
咄咄咄，身后忽然一阵脚步声，杜倩倩扭头一看，又是一阵恍惚，素昭快要十四岁了越发长得像当年的素顺了。到了大理之后不过两年，这位阳光似的少年变得郁郁寡欢，清澈的眼眸也变得灰暗了。
“福儿，你怎么来了？”
杜倩倩微微一笑看着已经比自己高的儿子，眼里的忧郁顷刻间消散。
“娘，你越来越憔悴了。”素昭看着自己的娘亲，本来眼里是很愤怒，现在却忽然怔住了。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父皇他怎么能这么对你。”一拳砸到窗框上，眼里的愤怒又重新点燃，“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你呢？娘，我们回霍图吧。”
“怎么又开始说胡话了，以我们现在的身份怎么还回得去。霍图不是你的故土，这里才是。”杜倩倩轻拍着素昭的脊背，轻轻地问，“告诉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您果然不知道呢。”素昭咬唇，忽然抬头，“您还是自己去问父皇吧。”头也不回地素昭匆忙离去。
“福儿，到底是什么事？”杜倩倩赶忙追上去，下楼梯时脚一滑直接滚了下去。幸好只是滚了一层，摔得不是很重，然而靠着墙壁的杜倩倩却再也无力爬起来，看着窗外的天空，她就那么呆呆地坐着。
“娘，您没事吧？我这就去找大夫。你就在这里不要动。”素昭看到杜倩倩的表情，以为她摔得很严重。
“福儿，不要走。”杜倩倩拉住素昭的衣袖不让他离开，“不要走，留下来陪陪娘。”
“可是你从那么高摔下来。”
“我没事，没有摔着。”杜倩倩笑了笑，眼里的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
“娘，你不要哭。”素昭蹲在杜倩倩身侧，摸出怀里的手绢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可是他怎么擦都止不住，“娘，不要哭。即使父皇不要您还有我呢。”
听到素昭这么说，杜倩倩真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女子了。她靠着素昭单薄的肩膀，有着恍惚的感觉，好像又回到十五年前，搂着她的人是十五岁的素顺。往事像放电影一般在脑海里回放，只是没有当年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