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朦胧的双眼甫一睁开,他看到了一张小脸,黑乎乎的小脸是刻意涂上的碳灰.
这个人……
“醒来就好,来喝口水吧!”好像在忙着什么的她,两手随意的往身上抹擦了擦,就从岩石有边上拿起用叶子盛好的水,来到了他的身边,伸出一只手她将他扶起,让他挨着自己坐着。“小心一点。”她一点也不避男女之嫌。
自己的身体满是伤,不动还不知道,一动,那宛如四面八方袭来的痛觉,一下子将他淹没。
他痛呼一声。
都提醒他要小心一点了,看吧,扯到伤口了吧?唉,又渗血了。
“小心一点,你忘记自己是伤患了吗?”想学鲤鱼打挺也得看看自己的身体啊?不过看他文质彬彬、白衣儒雅,也不是学武的人,不然哪会给人砍得满目疮夷的?
更往她的身上靠近几分,把她瘦弱的身体当成了能攀附的大树,他将身上的全部的力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才稍稍能坐稳。
可一系列的动作,却秏得满头是汗。
声音因为虚弱而嘶哑,充满着被寒潮风雪摧残过的支离破碎。“姑娘,你是……?”
方坐起身,他环顾了一眼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
一个潮湿的山洞里。
自己怎么来了这里的?这里是哪里?他不是应该在官道上吗?押送的那批银两呢?
而她,又是谁?
“你忘记了吗?”
忘记?此话何解?
“三天前,你路过落马镇的时候,你不是帮了一个吃霸王饭的孩子吗?”
她的话,让他的记忆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你……”
“对,我就是那孩子。”
“可他……”他不是男孩子吗?
她一手支撑着他,另一手以指腹轻轻蘸了一点水,细心的涂在了他干裂的唇上,也阻止他的发言,“一个女孩子四处流离浪荡,很容易吃亏的,而且装扮成男孩子,遇到了坏人,也就是受点皮肉之苦,让他毒打一身,气消之后,他们也就拍拍屁股走了。”她淡淡的将他的疑惑一点点的解开,“如果是女孩子,结果可能就大不相同了!”至于如何不同?是人面兽心还是斯文败类,那就见人见智了!
这就是人心险恶啊!
“那天你出手相救之后,我一直想找个方法报答你,便一路尾随着你们。”却没想到,她却跟着了另一帮图谋不轨的人的后面。“后来,我趁着他们一窝蜂哄抢银两的时候,偷偷的将你拖到了这个山洞。你已经睡了两天了,今天烧刚刚退了,我就猜你该醒了。”还好有所准备,今天出去的时候多摘了点果子,那份量也够他们两人吃一天了。“你想吃的话,就点头头吧。”
山里的天气一直都不大稳定,时晴时雨是常有的事。
滴哒滴哒的水滴落地声,是除了他们呼吸声之外唯一存在在他们之间的声音。
山间阵雨柔杂着青青野草的味道,渐渐掩盖了浓郁在他身上经历过生死攸关的血腥味,模糊了那段生死殊杀的记忆,消弥了他背部如火蛇吞噬的刀伤所携带而来的痛苦。
她身上虽然满是肮脏的泥土味,却淡淡得格外清新得让他安心。
他轻轻的点点头。
他愿意相信她。
……
“大少爷!大少爷!”
耳边的声音,和她的很像。
“大少爷!大少爷”
只是他很不喜欢她这样叫他,像那时候叫他,多好啊!
“大少爷!大少爷!”
……不对!好像有点不对,现在好像不是抱怨的时候……
“大少爷!大少爷!”
睡眼惺忪的,他眨了眨犹带睡意的双眼。
“十儿?”揉了揉眼睛,却发现,眼前渐渐成形的人和适才梦里的她差天共地。
梦里,他做梦了?那就是他睡着了?
越过眼前的她,他才发现,天色已是近黄昏,橘艳的残阳正慢慢的被夜的黑吞噬,消失在天空之中。
“我……睡了很久吗?”他记得,是下午刚批完这两天积压公务的时候,路过凉亭,只觉得风意撩人,便坐下来吹吹风……
“现在是申时三刻了。”她被吩咐来叫醒他,是因为要吃晚饭了。
“三刻?”他激动得从石椅上跳起。“不好了。”他约了几个重要商户的饭局,他都忘记了,下午路过凉亭就是看时间尚早,所以才四处逛逛一下的。
这下可不好了!
他转身,欲冲出凉亭。
却没料到,十儿一个箭步,更快的挡在了他的面前。
“十儿?”
她摇摇头,“这事不用急,小姐帮你暂缓了,饭局延到了明天,地点还是一样,还是在圆园春。”下午要不是城西的张老板有事过府想找言无忧,他们也不会看到因劳累而倒在凉亭睡觉的他。“请示了小姐,张老板也同意将饭局延到明天。”
“可是……”
“不用可是了,小姐说你明天去也一样,圆园春不会跑,张老板不会跑,张老板的夫人也不会跑,你的红包更不会跑。”她将言心宁的话,一五一十原封不动的转诉给他听。“所以,今晚大少爷就安心留在府中用饭吧!”
“张夫人?红包?”
也对,张夫人的事他不知情,因为张夫板来找他的时候,他还在睡。“张夫人动了胎气,提早生产了,所以张老板过府寻你,就是为了这事。”
“可知生男生女?”他只知道张老板老年得子,对结发夫人这次的生产可是攥在心头的紧张和期盼。
“喜讯还没报来,十儿也不知道。”
“这样啊。”言无忧思忖着,饭后自己还是得去张府走一趟。
抬头,见天色也是不早,饭厅那边也还有人等着他,十儿朝言无忧福了福身子。
“请大少爷随十儿到花厅用饭,小姐已就坐多时了。”
“心宁也回来了?”他记得,心宁为了赶制曦王妃的嫁衣,常常是都忙到夜里的?怎么今儿个那么早回府了?
“是的。”听说是回来歇口气,言心宁说绣曦王爷的嫁衣简直像建一座牢笼,她不想关了别人之前,把自己也给赔进去了。
——休息,是为了更长远的路。
每次,言心宁一不想干活,大道理总是有许多的。
今天,还特意将绣阁里的伙计们都放了一天的假,说什么十五月圆,庆团圆、好赏月。
可是今天才七月十五,又不是八月。
十儿却默默的明白在心里,言心宁是在担心她,所以想留在府里。
“今晚有什么好吃的?”元大娘烧的菜,他到现在都还觉得,是天下最美味的。
扳起指头数了数,“红糟肉片,酸辣鱼丝,青瓜拼腰花,干烧网鲍片,金菇掐菜……”
大惊,“都是我爱吃?”
“元大娘知道大少爷留在府里,所以特意烧了一桌子。”
尤其是适才,她奉命出来请言无忧到饭厅用饭的时候,她瞄到,言心宁鼓着腮帮子生气的瞪着满桌子的菜,嘴里喃喃数落着元大娘就是疼言无忧不疼她,同样是难得回府吃一次饭,怎么就只做他爱吃的?
言心宁气鼓鼓的脸,随着十儿的话方落地,跃然于他的脑海里。
回想起从小就很疼自己自己的元大娘,再回想起自己从爹的手上接过这玉城以后,已经极少在家里用饭了,以前有爹、有心宁、和有自己的热闹场面,已经很久不曾出现在言府了。
犹记得当年他们年纪小,兄妹两人什么都争。只是,初衷是为了防止会养个刁蛮任性的妹妹出来,他这个做哥哥的可是做得狠心,都让言心宁以为他这个做哥哥的可是相当讨厌她这个做妹妹的。
争邀功、争书本、争算盘、争撒娇、争父爱……只要能争的,他这个做哥哥可都是毫不心慈手软,和做妹妹的力争到底。
可每次,运气都是站在他这边的。
所以,言心宁总是输得很惨。
最记得是吃饭的时候,每次大娘来询问他们第二天的菜谱的时候,心宁都是抝不过元大娘对自己的喜爱,隔天,满桌子的都是自己爱吃的菜,而心宁最不喜欢的菜,她那张被气得五颜六色而又扭曲的小脸,总能让他回味上一个晚上……
回想起这温馨的点点滴滴,言无忧得意的笑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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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帝》
《鬼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