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君倾脑子里嗡嗡的,眼前的人影还在乱晃,她狠狠地摇了摇头,哪知这摇头的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势,立即疼得她呲牙咧嘴,却还是乖乖回答:“我是代国人,因为家里出了变故,逃难出来的,冒险从魔鬼崖穿行过来,不小心才从上面掉了下来!”
那年轻将军低着头俯视着她,眼神冷冰冰的:“你的通关文书和户籍文书呢?”
梁君倾直起身来,摸了摸身上,立即眼前一黑:她的包袱,还在无眠那里!
“没有文书?”
梁君倾龇牙咧嘴地朝她笑了笑:“丢了!”
“哦,是吗?”他冷冷地一笑,“是丢了,还是压根没有?你怎么证明,你不是逃奴?”
梁君倾大怒:“我不是逃奴!”但是说到文书时,底气显然没那么的足了,“只是文书不见了!”
年轻将军皱眉看着她,忽然想起昨天自家顶头上司吩咐的事情来,忽然朝梁君倾笑了笑,森森白牙让梁君倾浑身一战。
“你可会洗衣?”
梁君倾不知他问这话是要做什么,可还是乖乖地点头:“会!”
“做饭呢?”
梁君倾眉头一皱,直觉不好,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会一些!”
“扫洒之类的呢?”
洗衣、做饭、洒扫?
难道蹲大牢还需要会这些技能?
梁君倾想到一个可能,立即喜笑颜开地挤眼笑答:“会,我会!”
她又将梁君倾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确定看上去不像是燕国探子,转念一想,就算是个伪装得很好的探子,到了镇西将军眼皮底下,也翻不出花来。
“那好,现在,我派人送你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你只记住该做的事有三件,洗衣,做饭,洒扫,其余的,最好别想,也别做!可记下了?”
梁君倾愣了神,看了看四周森严的军帐,面容肃然的士兵们来来回回地巡视着整座大营,有的见空旷的营地上站着这三人,好奇地将目光递了过来,只是那探究的目光在森冷的盔甲映照下,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见鬼,才七月而已!她怎么就觉得冷了呢?
梁君倾无可奈何,朝年轻将军笑了笑:“我记下了!”
他满意地转身往回走,吩咐着那汉子:“找一辆马车,把她送到将军府,告诉管家这是我买来的婢女,叫他看着安排吧!”
梁君倾两眼一瞪,她堂堂的,曾经的,宁王世子侧妃,竟然沦落到给人做婢女的地步了?
那大汉听到将军的吩咐,立即见鬼一般将梁君倾来来回回看了数遍,那样子,像是在看什么稀世怪物一般。
梁君倾不知他为何以这种眼光看自己,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那大汉也不与她计较,上前一把将她轻飘飘地从地上拉了起来,拽着她的衣袖二话不说就带着她朝马厩走去。
找了马,却没找到马车,大汉没辙,只好像之前一样,将梁君倾一把扔在了马背上,一路风驰电掣,朝城东的镇西将军府奔去。
梁君倾趴马背上,暗暗将这大汉的八辈祖宗问候了个遍,却不敢当真骂出声来。她又不是傻子,她现在没有通关文书,身份也不保险,按照三国惯例,没有通关文书强行过关者,轻则遣送回去,重者当场斩杀。像她这样的无名小卒,此时若是不乖乖听话,极有可能会被当作敌国奸细乱刀砍死的!
她还这么年轻,还不想死!
那就只能乖乖听话,骂人这种事,深沉一点也挺好!
梁君倾猥琐地再次问候了大汉的祖宗们,胃里那先前吃下去的本就不多的食物被这一番颠簸,立即又返还给了大地,污秽的呕吐物沾了她自己一脸,她却连举手擦拭的力气也没有了!任谁从山崖上摔下来后被这样扔在马背上颠上两回,都会像她一样蔫了吧!
远远的,梁君倾只瞥见二人一马正渐渐接近着一座宏伟巍峨的建筑,四面高墙,灯火嘹亮,墙头上,还时不时有人来回巡视,远远的,还能看见院子里那高耸入云的瞭望塔。
她看得头皮一紧,天哪,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啊,怎么防卫得,比代国皇宫都要森严?
二人刚刚接近那建筑百步之遥,围墙上的守卫们就立即齐齐调转箭头,指着寂静街道上奔驰的两人一马。
那大汉远远地举起手,喊了句什么,墙上的守卫听了,立即一声呼哨,众人齐齐放下防备,将军府的大门,在二人接近之时,就轰然从内打开了。
大汉将梁君倾拎下马,任她倒在她脚边对着洁净的地面干呕,朝府门前出来迎接的仆人简单交待道:“这是杨将军买回来的婢女,请交给管家。”
那两个仆人面面相觑,看着一身衣衫破烂如烂菜叶,面色更如烂菜叶的梁君倾,暗暗猜疑,这是哪里买来的婢女,未免也太寒碜了些吧!
大汉将她交了出去,立即毫不停留地转身回营,再也不多看梁君倾一眼。
梁君倾看着她的背影,就像是看着自己的亲人一般不舍,这是在代国唯一一个与她曾有过一丝关联的人了,如今这个人,也一阵风似的离去了。
梁君倾自嘲地笑笑:真奇怪,明明那个人,只是将她从军营拎到了将军府而已!
可是她还是觉得不舍,就像是当年爸爸将她送进了幼儿园,她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一样!只是不想孤单一人!
如今在这个看上去森严的,如牢狱一般的建筑里,却还是只剩下她自己了!
两个男仆目送那大汉离去,立即沉默地带着梁君倾往府内走去,其中一人快步奔进了内院,想必是找那管家去了。
果不其然,不多时,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随着那男仆迎了上来,见了梁君倾明显也是被她的一副尊容惊到了的模样,却还是立即笑呵呵地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是哪里人啊?”
梁君倾不敢实话实说,只将对那年轻将军说的一番话照旧说了一遍。
管家大叔听了,也没多问,只笑着指了指西面:“既然如此,你以后就住在后院西厢的洛桑院,我回头叫人来帮你收拾。”
梁君倾瞪大双眼:“我自己住一个院子?”
管家大叔和善地一笑,立即觉出这是个直爽性子的孩子,心下喜欢,和蔼地解释道:“这府里一直是没有婢女伺候的,府里很多院子都是空着的,你是府里唯一的婢女,自己单住一个院子也没什么!”
梁君倾苍白的小脸上展现出欢乐的笑颜:“奴婢知道了!”
那大叔见她如此伶俐,更是欢喜,笑道:“我是这府里的管家,为将军看管着宅子,大家都叫我安叔,你也这么叫就好!”
梁君倾立即乖乖喊了声:“安叔!”
安叔满意地点点头,当先带着她往内院走,却忽然站住了脚步,指着东面那灯火通明的厢房,沉声叮嘱道:“那是将军的书房和议事厅,将军平时事忙,基本都歇在那边,有仆人伺候着,用不着你,你平时也不要乱跑!过几天三皇子会驾临顺阳,到时候,你只负责伺候三皇子就好!”
梁君倾闻言乐了,她倒是乐得清闲,皇子是什么样的人物?身边随侍的内侍宫女必定不少,哪里轮得到她去伺候?看来,将军府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熬了!
她喜滋滋地将安叔送了出去,这才转身进了屋子,常年不住人的屋子里,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呛得她咳了半天,憋着气将门窗全部打开,这才觉得好一些。
不多时,就有男仆抱着薄被灯笼和一应物什进了洛桑院,淡淡地将东西放下,就急忙退了出去。梁君倾将屋子草草收拾了一遍,换上安叔命人送来的衣物,显然是仓促之间准备的,有些偏大,挂在她的身上,让她看上去像是戏台上的戏子,宽袍水袖,别样风情。
梁君倾甩着衣袖窝到了床上,舒服地叹了口气,这才觉得浑身火辣辣的疼,之前神经一直紧绷着,也就忽略了,现在安心躺下来,渐渐有些受不了,将自己缩成了一团窝在床上,以一个孤零零的姿势渐渐陷入浅眠。
月光朦胧,敞开的窗棂迎进了月光,温柔地照在她的脸庞上,照见她脸上,那满足的笑意。
她终于,来到魏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