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她仍旧睡在洛桑院的大床上,屋外仍是熟悉的湖水荡漾声,和清悦的鸟鸣声!
她回到将军府了,那么什翼宏去了哪里?
想到这里,她急忙起了身,胳膊和头还在隐隐作痛,她却顾不得了,径直出了院子,往前院走去。
她要找小安子或是安叔,要问清楚,什翼宏去了哪里?
其实,事情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心里也是十分的烦乱。
内心深处里,她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什翼宏至今仍不肯对她放手。
可是这种不愿意里,似乎又有着隐隐的自得:你看,她梁君倾也不是发育不完全的豆芽菜了,她也有人喜欢,还这般喜欢!
这是女人生来就有的小小虚荣感,如今这种微不足道的虚荣,并不足以动摇她对宋翼扬的爱慕,那是个她一见倾心的男子,那种吸引,让她就这样认定了,那才是命中注定的人哪!
到了前院,安叔正急匆匆地往内院奔走,抬头间看见了她,面色微微一冷,却只是瞬间的功夫,就恢复了和蔼的笑意,如往常一般笑呵呵地招呼她道:“君倾丫头,怎么这么早起来了?你头上这伤还没好,怎么不在院子里多歇歇?”
梁君倾捂着头,额头上被细心地包上了干净的棉布,阵阵清凉,应该是上了药。她感激地朝安叔笑笑:“安叔,谢谢您了,我没事的!我想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安叔眸光一闪,笑答道:“你竟不记得了么?你在城外坠马,被几个身份不明的人抓住了,是将军发现了你,才将你带回来的!”
梁君倾一惊:“身份不明的人?他们……”她忽然想到,什翼宏不愿意向别人透露身份一定有他的考量,那么,她还是不要多嘴为妙!
“他们现在在哪里?”
安叔呵呵一笑:“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
梁君倾大失所望,见安叔手里拿着大叠的木签,立即眼珠一转,转移话题道:“安叔,您这是要向将军汇报账目?”
安叔看了她一眼,有些好笑地答:“是。”
一提到将军,他自然想起梁君倾在驿站公然表白的事件,心里对这不自量力的小女孩多了几分好奇,他内心里自然也希望自家主子能早日开窍成亲生子,不再过着冷冰冰的生活!
梁君倾看见安叔那笑眯眯别含深意的笑容,不自觉地羞红了脸,顿时嗫喏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她却忘了自己的头此时正受着伤,被这么挠了一下,立即疼得龇牙咧嘴。
安叔看着这样毫无心机的她,心里因为她对自己身份的隐瞒而生出的几丝不满也消失不见了。忽然笑了笑,朝她说道:“丫头,可愿意帮安叔拿着这些木签?”
她一愣,立即明白他这是在为自己制造机会见到宋翼扬,红了脸点点头,从他的手里接过木签抱在怀里,不好意思地朝他嘿嘿笑了笑。
安叔带着他,转身朝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院门外,只见两名青衣守卫正面色森冷地守在了院门口,见了安叔,值淡淡地躬下身子行了一礼,就神情肃然地放他们进去了!
在这进门的一刹那,梁君倾的心,忽然又开始砰砰乱跳起来。
院门之后不足百步处,就是静谧的书房,此时,她的心上人,一定是坐在书桌前,认真地读着书,或是处理着公文吧?
不知道见了她,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不自禁地,她竟觉得万分紧张起来!
安叔在前走了几步,不见她跟上,奇怪地转过身来,见她在院门口止步不前,立即开口催促道:“君倾丫头,快些跟上!”
她脸上立即又是一红,忙低下头快步跟了上去!
到了紧闭的书房门口,安叔轻轻站住了脚步,回身示意梁君倾停下,转身轻轻敲了敲房门:“将军,您在里面吗?老奴有事要报!”
房门安静片刻,宋翼扬在内轻声道:“进来吧!”
安叔伸手轻轻推开房门,屋内燃着好闻的沉水香,沁人心脾,本是令人放松的香气,此时闻在安叔的鼻子里,却没来由地令他心神一震。
沉水香,只有在宋翼扬心神大乱时,才会燃起。
到底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能令宋翼扬心神慌乱?
他立即快步进了房内,正对着大门的正堂内空无一人。就在这时,宋翼扬在偏厢窗口边头也不抬地淡淡说道:“什么事?”
安叔转过身,朝偏厢弓了弓身子:“老奴来汇报这个月的花销月例,还有下个月的几项大开销,老奴拿了令签,请将军批复。”
没办法,后院没有女主子,这样的生活琐事,也只能向他直接禀报了!
宋翼扬手中狼毫笔运笔不停,头也不抬,淡淡地嗯了一声:“放下吧!”
安叔微微躬身应了,转身示意梁君倾将令签送到宋翼扬面前。梁君倾一怔,心头扑通乱跳,一霎那间有了想要退却的念头,心头退意方生,脚下就立即往后一退。
安叔恨铁不成钢地回身一把拉住了她,把她往偏厢推了一把。
她被推得一个趔趄,手上木签滑了一下,啪嗒响了一声。
宋翼扬正好落笔,听到这声脆响,惊讶地抬起头来。
正对面,是梁君倾那一张小小的俊秀脸庞,那莹白的脸颊上,此刻满是羞红,秀挺的鼻梁上,一双圆而亮的大眼睛,正滴溜溜地转着,明明想看他,却又不敢真的放胆去看,躲躲闪闪,满是娇羞。
他一怔,想不到安叔会带着她进书房来,于是淡淡地放下了手上毛笔,双眸淡淡地看着她,等着她将令签拿到面前。
梁君倾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似乎又回到了那日晚宴时的情形,只觉得举步维艰,明明对他心生向往,却不敢去靠近!
她忽然想起前世里,那一段段因为怯懦而错失的感情……
她不要再这般懦弱,也不要再有错过!
梁君倾,要勇敢!
她暗暗地给自己打气,深呼吸几次,紊乱的心跳开始渐渐平和下来。
心下虽然紧张害怕,脚步却渐渐坚定起来,她慢慢地抱着大把的令签,走到了宋翼扬的面前,忽然抬起头来,朝他落落大方地笑了笑,将令签放在了书桌上,立即躬身退在了一边。
宋翼扬看见她的笑容,心里一震,面上却更加冷淡,伸手接过令签,随便扫了几眼,见没有大的出入,便拿起毛笔,想要批复。
哪知砚台里的墨汁已经用尽了,他将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只写了几笔,自己就花了。他微微一皱眉,拿着毛笔,竟有一刹那的不知所措。
安叔冷眼旁观着,这时忽然躬身凑近了偏厢门口,朝宋翼扬笑呵呵地道:“将军,老奴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宋翼扬淡淡地道:“有话就只管说!”
安叔瞥了梁君倾一眼,笑道:“将军,您日日不在府中,这后院里,也不能没个女子来帮着打理,这丫头虽然年纪小了些,倒是个伶俐的!不如,让她跟在将军身边,做个侍女可好?”
他的身边有了侍女贴身伺候,自此红袖添香,就不会再有砚台无墨的情况发生了吧!
宋翼扬立即一皱眉,下意识地就要拒绝。
梁君倾在旁边眼尖地看见了他的神情,心头忽然一颤,出其不意地快步奔到了宋翼扬的面前,在两人还没有回过神来之时,朝宋翼扬深深地鞠了一躬:“奴婢有幸随侍将军左右,是奴婢之幸!多谢将军!”
宋翼扬终于忍不住眼角一抽,看着躬身下拜的梁君倾,忽然间像是被一颗煮熟的鸭蛋堵在了喉咙里,到嘴边的话语,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一贯冷面冷心的他,不知怎地,面对这个傻头傻脑又有些小聪明的女孩,竟然说不出狠心的话来了!
安叔笑呵呵地打着圆场,上前扶起梁君倾,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好了,还不去给将军倒茶……”
梁君倾感激地朝安叔笑了笑,红着脸快步奔回了正堂,找到茶壶,摸了摸,却发现茶水已经凉了,忙抱着茶壶回身朝宋翼扬道:“茶水凉了,奴婢去换些热的来!”
宋翼扬冷着脸,眼神却变幻莫测,看着她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听着她渐行渐远的欢快脚步声,忽然无奈地看了看安叔,说道:“安叔,你现在真是……”
安叔此时低着头,面上的神情却沉稳如山,没了平日里的和蔼,更少了那满面的谄媚,他站在宋翼扬面前,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何不妥,仍旧不忘劝说道:“小主子,若是夫人知道您到现在还孤孤单单一个人,怕是也不会安心的!这孩子虽然一贯胆大妄为,老奴在旁边瞧着,却是个心思纯善的……既然她对你一片痴心,小主子何不试着接受看看?”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宋翼扬,几乎就要看进他的心里!无奈宋翼扬的心门关得实在太紧,任谁也不能窥测到他的心思!
宋翼扬轻轻坐在了书桌前,一只手抚着面前那张洁白的纸张,看着纸上那个大大的“忍”字,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安叔,你明白的,我这一生,只能活在黑暗的泥潭里,我又怎么能,让无辜的女子陪着我一起承受那些肮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