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令人不安的是,宋翼扬上书请求赐婚,旨意却始终没有下来,不知道魏青羽打的什么主意。
这一日,天气晴好,眼看着就要过年了,院子里的雪已经化开了一层,到处都是冰渣子,梁君倾想要出去走走,却屡屡被宋翼扬制止,憋得她快要发霉了。
腊月二十八这一天,天上又开始飘起鹅毛大雪,宋翼扬率军出了城,说是军营里还有些事物要处理。梁君倾百无聊赖地窝在厢房里吃了晚饭,趴在窗户边,忍耐不住,伸手将窗纸捅了个小小的洞,朝窗外看去。
天地一片迷蒙白色,十步之外的景物已经看不真切,她却还是隐隐听见了远处的吼声,是牛肉丸子的吼声。
她在绿野养伤,牛肉丸子自然被宋翼扬从顺阳接了过来,关在了城守府的西南角。雪狼王每逢风雪定会神力大增,无处发泄神力的牛肉丸子,只得对天狂吼。
梁君倾无奈地摇摇头,厢房门梁低矮,牛肉丸子自然不可能进来看她,宋翼扬又霸道地不准她出门受寒,她和丸子,只有天涯两相忘了……
“怎么趴在窗口,受寒了怎么办?”
梁君倾早已听到宋翼扬进来的声音,却固执地不肯回头。
她在赌气,再不让她出门透气,她就要发飙了!
宋翼扬站在她身后,见她不肯搭理自己,愣了一下,片刻之后反应过来,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站在了她身后。
半晌,才开口道:“君倾,别这样!”
梁君倾嘟着嘴,不理。
“你上次冰上退热,受了大寒,吴老先生吩咐了,日后一定不能再受寒。”
她还是垮着肩,不理。
他无奈地笑笑,像是面对不乖的小猫,只得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肩,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道:“好啦,我保证,过了年,就让你出去,可好?”
她这才笑吟吟地仰起脸,含娇带嗔地斜飞着眼眸瞟了他一眼,嘟嘴问道:“真的?你保证了啊?”
他看着她,伤势恢复得很快,她的脸色已经渐渐变得红润,原本在定平被养得胖嘟嘟的脸颊,此时愈发的圆润。出了这道门,他还是那个冷面冷心的战神宋翼扬,进了这道门,百炼钢顿时化为绕指柔,在她面前,他却只是个宠爱娇妻无上限的普通男人罢了!
娇妻……
想到这两个字眼,他忽然觉得,止不住地满心欢喜。
那满心的欢喜里,却有着怎么也掩藏不了的,越来越浓重的担忧。
她得了能出门的准信,顿时欢天喜地的扑上来抱住了他又笑又跳,他的担忧还没来得及奔上眉梢,就被他的欢喜冲散。他微微弯下腰,将自己的脖颈凑到她手里,任她吊着,左摇右晃。
忽然,他低下头,在她红润的脸颊上,浅浅地亲了一下,抚了抚她瞬间羞红的脸,笑着回抱住她……
冬夜至寒,却满是温暖。
绿野城外是四十里处一处山岗上,一队人马被这风雪所阻,不得不在树林里停了下来。这队人马却像是有备而来,随行带足了帐篷,这样大的风雪,也没能让这队人马受上什么罪。
最大的一座帐篷里,生起了两大盆炭火,帐外虽然寒风刺骨风雪袭人,帐内却是温暖如春。
帐内的矮几边,一名中年男子正襟危坐,看着面前的一卷黄金锦布,眉宇间阴沉晦暗,显见心情十分地不好。
帐门忽然一动,一名三十来岁容貌姣好的女子掀了帐门上的厚厚帘子走了进来,见男子阴沉着脸,轻轻一笑,道:“老爷,又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男子脸色稍稍缓解,却还是阴郁不快,将那黄金锦布一推,怒道:“陛下下这旨意,分明是要置你我于死地啊!”
女子也不恼,看着那圣旨,柔柔地一笑,宽慰道:“老爷,咱们老啦,如今告老还乡,谁知是不是件大好事呢?翼扬如今是一等公,您是他的父亲,到了哪儿,也没人敢对您不敬啊!”
男子正是宋翼扬的父亲,原太子太保,宋嘉。
宋翼扬叛变之日,宋嘉满门就被魏青阳下令囚禁了起来,事后在她的悄悄授意下,宋家人全部保住了命,新皇登基之后,便将宋家人全部放了出来。只是魏青羽对宋嘉和宋翼扬之间的纠葛略知一二,所以,他也只是下令释放了宋家人,下了道封赏的旨意,名为封赏,事实上却是将宋家满门八十余口全部打发到了顺阳乡下。
宋嘉一辈子心高气傲,与宋翼扬常年不合,现在因为宋翼扬,他要带着宋家满门归隐,心里怎能不怨愤?
女子是宋嘉的如夫人,戴云烟,嫁与宋嘉已经整整二十年,生有一子两女,是宋家事实上的女主人。
她眉宇间竟满是淡然,像是并未因为此番遭遇而愤愤不平,若是细心察看,还能察觉到她的淡然间,隐隐的期待。至于她在期待些什么,却是无人能知。
戴云烟示意身后跟进来的婢女将洗漱用的热水放下,那婢女低头放下了水盆,就转身走了出去。她亲自拧了帕子,伺候宋嘉洗漱完毕。上了床榻,宋嘉不多时就沉睡过去,她却瞪着眼睛,听着帐外呼呼的风雪声,忽然地,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
宋翼扬,多少年不见了,你,现在过得好吧?
只是,你若过得好,姨娘我,可会不开心啊!
这日一早,梁君倾起了个大早。
转眼间又是除夕,虽然已经没了童年时对新年的期待,可是这是她和宋翼扬一起过的第二个新年,由不得她不开心。
整个绿野城守府里,已经被飞鲨卫打扫得干干净净,点点雪花也不见。
梁君倾穿了厚厚的棉衣,还披了件宽大的大氅,这才偷偷溜出了门。烟翠那丫头这些日子被梁君倾宠得愈发得无法无天,见她强行出门,在身后一叠声地抱怨:“郡主,您这么出门,受了寒,将军又要罚我了!”
得,连奴婢都不再自称了!
梁君倾贼兮兮地回身,纤眉一挑:“她哪敢罚你啊,要是被宋参将知道了,那还了得。哎哟,惹不起啊,惹不起!”
烟翠一听“宋参将”三个字,顿时气焰全无,俏脸通红地瞪了梁君倾一眼,娇嗔道:“郡主……”
梁君倾得意地一笑:“好啦不笑你就是了!年后就要成亲的人了,脸皮还这么薄!”
烟翠和宋安两情相悦,宋翼扬央不过梁君倾的念叨,便做主,替两人将婚事定了下来,婚期就定在年后二月。
烟翠这才脸颊通红地抬头朝她笑笑,犹自不放心地道:“郡主,咱们真的要上街吗?听说前面来了客人,咱们要不要从后门走啊?”
梁君倾一惊:“客人?谁来了?”
烟翠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梁君倾顿时又露出贼兮兮的表情:“大过年的谁会过来?难道是无尘?”她顿时振奋起来,受伤后,无尘屡次前来,每次,她不是在昏睡,就是在沉睡,竟是一次都没见过。
“走,去看看!”
她拉着烟翠,不容分说地就往前院奔去。
城守府里的布置,充满了军旅特色,大到一条大道,小到大道旁的一棵树,都是有用的。模样一丝繁杂的装饰,在这凄寒的冬天里,整个院子连一个遮挡视线的东西也找不到。梁君倾拉着烟翠,大踏步地出了二进院子,到了前厅附近,远远地,透过敞开的大门,只见大门口的广场上,停了数辆马车,马车前的骏马看上去灰头土脸,显然经过了一段长途跋涉。
马车?
那就不会是无尘!
他来去匆匆,根本没有时间乘坐舒适的马车!
那会是谁?
她轻轻靠近,听见前厅里一团喧闹,隐隐有一个男子声音,高昂地响起:“放肆,老父到来,做子女的却不迎接!去给我把你们将军叫来,我倒要问问,是谁教会了他这样的礼仪!”
梁君倾顿时一愣:宋翼扬的父亲来了?
她忙拉上大氅的帽子,悄悄后退,企图逃回后院。
就在这时,大厅里的人,已经投过厅门看见了她的身影,戴云烟眼神锐利,见她身影鬼祟,顿时越庖代俎地凌然喝道:“谁在那里?”
厅内宋家的仆从们立即忽地一下子奔了出来,摩拳擦掌地直奔梁君倾,眼看就要上前抓住她。
烟翠这时突然错步奔了上来,护在梁君倾的身前,冷眉朝那些陌生的男仆们怒喝道:“勇义郡主在此,谁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