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君倾不乐意地嘟了嘟嘴,却还是任他牵着快步进了院子,在外厅里坐了,年夜饭早已端了过来,碗碟都架在热气腾腾的水盆底座上,还呼呼地冒着热气。
落了座,宋翼扬看看四周伺候的人,想起梁君倾不喜欢和亲近的人之间有尊卑之嫌,便淡淡地道:“都坐下一起吃吧,别拘着了。”
梁君倾瞬间大喜,她知道宋翼扬生在大家族里,那些尊卑之念早已经深入骨髓,自然不奢望他短时间内会彻底改变,但是他现在肯为了自己,去稍稍迁就,就是一件令人欢喜的事情,不是么?
她眼神欣喜,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但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宋翼扬眼神微闪,一转头正见面前有一罐鸡汤,忙拿过梁君倾的碗,替她盛了一碗:“你身子还未康复,多喝些吧。”
坐在梁君倾身边的烟翠见宋翼扬贵为大将军却能亲自动手为心上人盛汤,顿时羡慕地眨眨眼,眼角一瞟宋安,随即认命地低下了头。宋安却见了她的眼神,立即不甘示弱地也拿过她的碗,呼呼地盛了满满一碗汤,放在她面前……
烟翠立即脸红,梁君倾笑得贼兮兮的,眉眼晶晶亮地看着满屋子的朋友,忽然觉得,这个新年,当真是前所未有的和满。
当然,如果没有门外那令人心烦的脚步声的话,就会更加和满了!
院外,纷纷杂杂的脚步声传来,在院外停住,不多时,门外奔进一名飞鲨卫,凑近宋翼扬耳边说了句什么。宋翼扬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更是白了几分。他抬起眼眸,不自觉地看了梁君倾一眼,见她神色了然地看过来,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们先吃吧,我去南苑看看,去去就回!”
梁君倾不高兴了,很不高兴!
宋翼扬平日里开心的时间本就不多,大年夜好不容易和几个亲近的人在一起好好吃顿饭,那些人,突然造访也就罢了,如今连年夜饭,也不打算放过他吗?
可是,这是宋家的家务事,她还没有嫁进去,就不算宋家的一员,自然不能插手。
她笑笑,嘱咐道:“那你快些回来,别等到这些好吃的都凉了啊!”
宋翼扬也笑笑,只是那笑意,怎么看都有些凉意。
他转身到了院外,门口站了三四个面生的男仆,看来都是宋家的仆从。
当先一人四十来岁,胖墩墩的,白面无须,见了宋翼扬,忙弯下腰笑呵呵地行礼:“老奴见过大爷!”
正是宋府的管家宋贵。
宋翼扬见了这宋贵,神色间却没有那么不耐,反而有淡淡的亲切,忙摆摆手道:“贵叔,快免礼。”
宋贵直起身,笑道:“大爷,老爷和夫人备了酒菜,等您过去一起吃饭呢!”
宋翼扬皱皱眉:“回去告诉他们,我今晚就不过去,让他们先吃吧!”
宋贵搓着手,面有难色:“大爷……老爷他们长途跋涉,好不容易全家团圆了,您就……就别再生老爷的气了,就去坐一会儿,也是好的啊……”
宋翼扬面色不耐,却不愿意对宋贵发火,自小,宋贵和妻子沈慧就对他照拂有加,这对夫妇,是他的恩人。
“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实在没空过去,你回去就说我在忙,军中还有事要做。”
宋贵摆出一张苦瓜脸,抬眸悄悄观察了一下宋翼扬的神色,见他面色坚决,倒像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做,无奈之下,只得搓搓手,试探着问:“夫人托我来问问,晚上吃过饭,老爷和夫人是不是要来给郡主问安?”
宋翼扬忽然斩钉截铁地道:“不必了!”
宋安被他忽然不自觉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点头:“是,是,老奴知道了!”
宋贵带着一众男仆,又急匆匆地回身离开了!
宋翼扬看了看天色,招了招手,身后凤翔立即闪身上前。
“都准备好了吗?”
“一切妥当。”
“嗯。”
他转过身,回到了前厅里,梁君倾正嚷嚷着和人猜拳,面前的鸡汤却是还没有动,见他进来,立即喜道:“这么快?”
宋翼扬笑笑,在她身边坐下,伸手试了试鸡汤的温度,劝道:“快凉了,赶紧喝了吧!”
她嘿嘿一笑,接过他递过来的碗,咕咚咕咚喝药似的将一碗汤喝得干干净净,嘟着嘴道:“好啦,喝完了!”
他在桌子底下,轻轻拉过她的手,捏了捏:“吃饭吧,听说你中午就没吃什么东西,晚上就多吃点。”
“哎呀我要成胖纸了!”
梁君倾咕囔一句,却还是听话地拿起筷子开吃了。
众人一时纷纷举起筷子,不时交谈上几句,不时说上几句绿野城的趣事,不知不觉地,一大桌子的菜就渐渐见了底。梁君倾和大家说着笑着,渐渐觉得浑身疲乏,喝了几杯清淡的果酒,渐渐昏昏沉沉起来。
宋翼扬轻轻拉住她的手,朝满屋子酒足饭饱的人淡淡地道:“她许是喝多了,我送她去休息。”
按说深夜里,他和她,孤男寡女的,本不该独处的,只是众人都是亲信,对于两人的独处都是极为乐见其成的,闻言都呵呵笑着,笑意颇深地看着他抱起左摇右晃的梁君倾,往内间厢房走去。
梁君倾面色微红,头脑昏沉地任宋翼扬将她整个抱起往厢房里走去。
绕过屏风到了床前,他径直将她抱上了床,弯腰将她轻轻放了下去。
梁君倾瞬间脑子里浮现万千旖旎画面,忍不住脸红了,咬出下唇吃吃地笑了起来,宋翼扬本来面色冷淡地弯着腰,被她这么奇怪地一笑,顿时差点岔了气,瞪着眼看她:“笑什么呢?”
“没……没什么。”说完还是吃吃地笑。
宋翼扬笑笑,也不再问,只是伸手将她的鞋子脱了,拉好被子,抚着她乱糟糟的头发,看着她,不说话了。
梁君倾见他为自己脱鞋盖被,心里还突突的,以为这块木头今天晚上开窍了,没想到他也只是替她脱了鞋盖了被而已,现在这样不说话地看着她,不知为何,总让她觉得隐隐地不安。
“翼扬,怎么了,你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她不安分地扭着头,伸出手拉住了他的大手,把玩着他的手指。
每当她不安的时候,手上就会不停地把玩东西。
她在不安了!
宋翼扬无奈地叹气,她就是这样,偶尔迷迷糊糊,偶尔,又敏感得吓人!
“没什么,他们会来绿野,我事先也不知道,若是他们惹你不高兴,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他们动气。”
梁君倾渐渐觉得眼眸睁不开了,闻言迷迷糊糊地点头:“我就是知道他们对你不好,想替你出气……”
宋翼扬忽然鼻头微酸,看着她渐渐合上了眼睛,忽然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浅浅一吻。
“君倾,你醒来后,一定会怪我!可是我不得不这样做!与其等你知道真相后伤心而去,不如在这个时候送你离开。原谅我!”
忽然,他弯下腰,凑近她的唇,轻轻一吻。
只是一触,却再也不想分开。他心如刀割,强行逼着自己起身离开她的唇,轻轻抚了抚她的脸,从怀里拿出一块润白的玉佩,那是当时在易县,他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她受伤之时,被他拿了来,一直忘了还给她。
他轻轻掀开被子,将玉佩系在了她的腰带上,又将被子盖好,站起身,就这样深深地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城守府燃起了大片大片的烟花,噼噼啪啪,引来大群的百姓纷纷上前围观。
他忽然神色一整,轻轻拍了拍手掌。
厢房后窗忽然被轻轻打开,两个高大的男子身姿轻盈地跃了进来,躬身朝他行了一礼。
宋翼扬淡淡地点了点头,道:“送她走!”
凤翔也不知从哪里闪身进来,站在了他的身后,沉声应道:“属下定不辱命!”
“务必让她安全到达!”
“是!”
那两名黑衣男子得了令,上前轻手轻脚地将梁君倾抱起,连同被子卷在一起,轻轻扛了出去。梁君倾完全昏睡过去,对于自己此时的情形,竟是完全不知的。
宋翼扬就这样站在屏风前,看着她被轻轻扛了出去,忽然上前一步,在这一刹那,他后悔了,他想要拦下!
凤翔忽然脚步一错,站在了他面前,昏暗的夜色里看不清神情,只听他沉声说道:“主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宋翼扬脚步一顿,看着他,一手悄悄握成了拳,沉沉呼了几口气,终于还是叹了叹:“罢了!你随行护送,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