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我扮成小小宫女阿狸游荡在北辰国的深宫高墙之内,步步惊心。
一个月后,我颠沛流离来到残垣断壁的一片城池外,孤苦伶仃。
天地间,没有了我的容身之所。该到哪里去,有能到哪里去。兜来转去,哪里皆是冰冷牢笼。再也没有了能握住我冰冷小手的温暖,心也渐渐变冷了。
手中温热的血液渐渐凝固,如同覆上了一层干涸龟裂的黑红皮肤。被溅到脸上的点滴鲜红也被风干了,混合着泥巴落下星星点点的黄红色烙印。
世界一片宁静,寂静如死一般,没有半丝人声。这个世界是死了吗?不,只是人死了罢了!
我一生也没有见过如此多的尸体,仿佛就是世界末日的惨象。一具具染血的尸体,一条条残肢断臂,一把把寒光闪烁的兵器,一阵阵刺鼻难闻的烧焦味道,称之为地狱也不为过。
战场,就是男人的地狱。后宫,是女人的战场。
半卷红旗翻折,黄沙尘烟扑面。西风呼啸,北雁南飞。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模糊了,终究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吗?爷爷说听说我出生时是笑着的,吓坏了很多人。只有选择离开时,才能哭着离开吗?初临人世的我,又为何会笑的如此开怀?
如果,世间还有一个人向我伸出一双温暖的手,我愿相信这个世间的美好。爷爷说人出生时是双拳紧握而来,过世时却是松手而去。我不愿松手,使尽全力握紧双拳还想抓到什么。
出现幻觉了吗?为何会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越走越近。不对啊!我还没有把刀刺进身体里,怎会出现幻觉呢?
使劲揉了揉眼睛,竟然真的是个人影,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孩子一步步的走进,步伐轻快如一只林间的小兔子。突然,瞳孔一阵收缩,手边的刀已被我奋力掷出,直直飞向那孩子。
“嘭”地一声过后,我看到那个企图回到杀害那孩子的士兵倒下的尸体,终是无声地笑了。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双干净白皙如同面团的小手掌。抬头,一张圆润通透的小脸进入我的眼帘,像极了糯米团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里似藏有一汪清澈澄明的泉水,干净纯洁得不染半分尘烟。是个极其漂亮的男孩子呢!
这茫茫人世间,杳杳万里疆土,如果有一双手伸向我,我就会选择相信世间的美好。如果有一双眼睛为我落泪,我会再次相信这悲凉的人生。
不敢眨眼,怕一眨眼就会掉下泪来。
“不起来吗?”小糯米团子眨了眨清透的双眼,用稚嫩的声音问出声来。
“嗯!”我爬起来,愣愣的看向他。
“虽然你杀了他,但我不会谢你的。没有你,我也能杀了他。”小糯米团子的声音脆脆的,如眼眸般干净清透,只不过眼里是一抹冷厉。
我不敢相信一个最多不过五岁的孩童竟然会散发出如此冷厉的杀气。但或许是见惯了生死搏杀吧!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残酷战场。
北辰国和南玥国边境的这场战争里,又有多少无辜之人魂断异乡,埋骨黄沙,随风而逝。
我问:“小弟弟,你是从哪来的?怎会出现在这里?你的家人呢?我叫鸢梦,你叫什么?”
“鸢梦?真女气!”小人眉头微皱,小脸绷紧,小步向前走去,“不许叫我小弟弟,否则我会生气。我叫岚渊。”
“那叫小糯米团子?”我紧跟着。
粉雕玉琢的小脸瞬间晦暗不明,之后黑似锅底,阵阵乌云翻滚。
“那叫小蓝好了!是蓝天的岚吗?”我慌忙改口。
“云岚!”
“好吧!那就叫小岚了!小岚,你的家人呢?”
小糯米团子依旧直直行走,脸上突然变得凌厉深寒,眼里闪出的寒光几乎不可能是一个几岁的孩童能理解的。他冷冷出声道:“没有家人!”
小小的身影孤单寥落,明明是个稚龄孩童,却似是小大人般老气横秋的把手背向背后,看起来很滑稽可笑,我却看得差点落下泪来。我五岁时还能在爷爷怀里撒娇片刻,眼前的小人儿却似见惯了生死,看透了人世悲欢。
“那,小岚,我当你的家人吧!以后姐……哥哥会保护小岚好了!哥哥绝不会让小岚受半分伤害。”我故意放慢速度,与小岚平行而走。
“闭嘴!吵!”小人儿依旧冷酷到底,明明可爱得像小仙童的一张脸却整天板着,捏的出水的粉嫩脸颊古板的摊着,看起来很碍眼。不过,那眼底闪烁的晶莹泄露了他的真实情感。
“小岚要去哪儿呢?哥哥也没地方去,就和小岚一起走吧!”寒气逼人的冷声冷语经过那张若樱花花瓣的小嘴用稚嫩的语气说出,变得没有丝毫的威慑力。
“万仞银山!不要再跟着我!”
“万仞银山在哪儿?为什么要去万仞银山?”知道他也不会回答,自语笑道,“不过,既然小岚要去,哥哥会陪着小岚的。”
一个时辰后,夕阳西下,落日圆融。
“小岚,累不累?哥哥背你!来!”我弯下腰来,不忍心看那小人儿走到如此辛苦,眼看着汗水都流进大眼睛里了。
“不用!”小岚脚偏向一边,继续往前走,可是脚步明显有些虚浮不稳。
“犟什么?快点上来!”我拉住小岚的手,冷下脸来呵斥!心里却不禁微微心疼,真是个倔强的孩子!
“不!”
“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小子,不然我杀了你,信不信?”
“我不叫小子,叫哥哥!”
夕阳的余晖下,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背上背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争争吵吵着化为同一个影子向远方走去。
漫天灿烂红霞做衬,绮丽绚美如画。
很多年后,我都记得在那焰光融融的金黄夕阳下,我心满意足的背着一个孩子,就像背上了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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