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惯了了生死,也就无所谓惧怕。
见惯了冷漠,也就无所谓悲喜。
见惯了弱肉强食,也就无所谓怜悯。
当在半道上看到那个一瘸一拐拼命向前跑着的小男孩时,一身血迹、衣衫褴褛的我不禁落下泪来。可我舍不得表现得太孤寂,怕你看清我的软弱,不想让你失去依靠的一方肩膀。
眼前四五岁的粉嫩男孩脸色铁青,双眼里射出嗜血冷硬的光,尖利锋芒烁然。
樱花瓣唇角紧抿,双拳紧握,怒气腾腾,焰火熊熊。
“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弄成这副样子?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尖锐的词语一字字的刺进我的心口,没有半丝疼痛感,只觉暖烘烘的舒适。可是还是心虚的低垂下头去,装起了缩壳乌龟,不敢与那双怒火滔天的黑亮眼眸对视。
“问你话呢?听到没有?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小小的人儿仰头看向我,大眼半眯,如剑利眸凛冽,是透骨寒气弥漫。
“我……”看着眼前陌生的小岚,我忽然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小岚,我认下了师傅呢!”
不曾想却换回一声怒吼,稚嫩而霸道,两种不同的矛盾的东西完美融合,让人惊惧无措。
“认什么狗屁师傅!你这伤是不是那什么师傅弄的?”
误会大了,我慌忙摇手解释:“小岚,你先听我说!这伤口不是师傅弄的,是师傅救了我。”
“给我说清楚!”
“我去取水时遇到十几个南玥国的逃兵,他们要抢我的水袋,我不给,就,就……”
小岚赤红着眼睛愤恨的骂道:“你不要命了吗?他们要抢水袋就给他们好了!逞什么强?”
我争辩道:“可是小岚你还没喝水呢!”
“少喝一点水又不会死!笨死了!”
一声大喝,戛然而止。
良久,一双小手过来拉起我我的手,按着我的肩膀坐到草甸上,清凉的药膏涂抹到已经凝固血液的伤口上。
“啊!疼!疼!轻点!”结果却被一只小手重重的按到受伤的伤口上,剧烈的疼痛感袭来,冷汗自额头淋漓而下,几乎要晕厥过去。
喘息着虚弱的对小岚说:“小岚,轻点!我很怕很怕疼!爷爷说我的痛感是常人的几倍!我会晕过去的!”
手上的力道顿时变得轻柔了起来,痛感消失了一大半。
“以后不许离开我身边半步,跟着我就好!”
依旧是霸道强势冰冷的语气,小岚从不是那种会和别人商量谈话的人。我在他面前仿佛孩子般怯怯不安,他却似小大人般老气横秋。
“知道了!”
“那师傅是怎么回事?”
我喜道:“就在我差点死在那大汉的刀口下时师傅用树叶一瞬间就割断了他们的喉咙。”
小岚不信的摇头:“树叶?”
我确定点头:“真的树叶,不是暗器。”
小岚敛眉沉吟:“那定是武学高手了?”
“就是!”
语气陡然转变,目光料峭森寒:“你认了他做师傅?”
我闷声纠正答道:“是他要认我做徒弟。”
小岚小嘴轻撇,不屑讥笑道:“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什么人都不知道你就敢认人家当师傅?”
我喜笑颜开道:“不仅认下了师傅,几天后我还要和他一起上山呢!还有……”
“你”字还未出口就猛然被一道骇人的磨牙森森的声音打断:“你说什么?上山?”
我愣愣的点头,如小鸡啄米般:“是啊!一起上山!师傅会教我飞花摘叶俱可伤人的武功呢!这样我就能保护……”
一道冷冽逼人的骇人目光袭来,我咽下一口唾沫,张开嘴巴,却半丝声音也说不出来,“小岚”二字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小岚,怎……怎么了?”
坐着的身体被一股巨力猛然推倒,仰面躺倒在草甸上,犹自瞪大着不可置信的双眼。慌乱起身,却看到小岚不顾脚伤疯狂跑走的小身影。
顾不得许多,急忙起身疾步跑去抱住那个小小的身影,紧紧的抱住,不敢放松分毫。我怕,我一放手他就会像爷爷一样再也找不回来了,就算我哭得泪水干涸也找不到了。
“滚开!”
“不!”我嘶声大吼,泪水自脸上滚滚滑落,坠落在碧绿草叶上绽开万道金光。
“给我放手!”
“不要走!不许离开我!”我哑声哽咽嘶吼道,一如和爷爷分离时。
“不是要去找什么师傅吗?还在这里拉着我干嘛?滚啊!有多远滚多远!”
那种绝决孤寂的语气让我的泪水流得更凶了,双眼中蓄满的泪水在双颊泛滥成灾。小岚以为,是我要抛弃他吗?我怎会抛弃他呢!紫陌红尘,阑珊人海,我无处可依,唯他共渡啊!
“是我们两个的师傅啊!师傅是……师傅是半神老人!我没有要离开你啊!我发誓,只此一生,永不弃小岚而去!”
“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
怀中小小的身子微僵,转过身来时粉团似的小脸上泪珠斑斑点点,明亮泪眼里都是喜意。我知道我和小岚都是同一种人,活得疲惫不堪,小心翼翼地如履薄冰,他用冷漠作遁甲,我用笑脸伪装无所谓。
都是害怕被伤害的卑微的人。
中午炙热的太阳炙烤着苍茫大地,我和小岚相拥着哭成了泪人。
我命途多舛的前半生并不荒凉,至少还有一人愿为我流泪,我依旧相信未来不可预知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