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出门外,青桐便觉寒意浸入骨髓,与馆内的暖意融融相比,完全是冰火两重天,青桐往双手呵了呵气,搓搓手,又紧了一紧衣领与袖口,加快脚步往前走。
她有些想笑,笑自己如此失意与落魄,真是感情的失败者,失败便失败吧,可她偏偏败地这么迅速,这么莫名其妙。他给了她一个无情的背影,没有一句道别,没有一个眼神,没有一声祝福。你若无情我便休,她承认自己的自尊心太强。
可是,为什么心头像是被什么堵住,沉重,伤感,她不断地安慰自己,这是很正常的表现,是失去某些东西之后很正常的不平之意,就像小孩子失去喜爱的玩具而哇哇大哭一样,不,她还不至于像小孩子一样为失去的东西而哭泣。
她忍住即将涌出的泪水,猛地吸吸鼻子,揉了揉脸颊,不停地告诉自己,回去睡一觉就好,这些终将被遗忘,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行至一处,她见前方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循声走过去,竟是锦云阁外。熙熙攘攘的人将锦云阁围堵得密不透风,青桐心中咯噔一声,她拉住身侧前方的一个中年男子问道:“这位大叔,敢问这锦云阁发生了何事?为何有这么多官兵?”
中年男子抚了抚胡须,叹道:“听说是这锦云阁私藏刺客,昭王今晚领兵前来收拿。”
旁边一个年纪较轻的男子道:“这锦云阁老板乃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我家娘子还时常来这里选布料裁衣衫呢。啧啧,看不出他竟敢行窝藏刺客之事……”
青桐问道:“这刺客是何来头?又是行刺的谁?”
“好像是桩旧案子,刺客一年多前在天台山下行刺叶太后未果,如今被昭王抓获。至于是何来头,还不知道。”
很快,外围的人群被冲散开,只见齐叔岩一身官服,漠然望着手下的人将锦云阁中人尽数收捕带走。
青桐分明看见郝玉姮在被收捕之列,而她也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不远处的青桐,她目光之中带着明显的怀疑与痛心,又夹杂着些微憎恨,这让青桐觉得害怕。
齐叔岩顺着郝玉姮的目光意外地发现青桐,朝她略一点头,便领人离去。青桐呆立在退散的人群中,茫然无措。等她惊觉郝玉姮必定是以为青桐的出卖才使得齐叔岩发现了她的藏身之处,而此刻青桐又恰巧出现在锦云阁外,目睹这场风波,这不得不让郝玉姮误会。
青桐跑上前去,试图追上齐叔岩等人,可追上了又如何,她该说些什么?她心中混乱茫然,却停不下追赶的脚步。最终,大队官府的人马渐渐行远,她有些力不从心,停下来喘息。
此时,她心中如波涛翻腾。她该如何,去昭王府找齐叔岩问一问此事前因后果?他会告诉她吗,他是替皇族办事,没有必要向她解释此事,更无必要看在她的情面上而对郝玉姮从轻处罚。锦云阁中人与行刺一事当无过多牵扯,却因为郝玉姮而遭受牵连,她是否应当介入此事,为锦云阁求情帮其脱困?
她想到孟九思,为何在她如此无助的时候离开了她,她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寻求他的帮助。叶青檀说孟九思的人曾助郝玉姮逃脱过官府追捕,并暗中查探郝玉姮、袁星辰与行刺一事,为何帮人不帮到底,任官府的人将郝玉姮捉拿归案?孟九思今晚对她的态度是否与这件事有关,为何两件事巧合地发生在同一天,他是因为料定郝玉姮落网之事而疏远自己吗?
她不想再猜测下去,一个人若是不喜欢与你亲近了,任何事都可以成为理由,她不想再去为他们之间关系的破裂寻找原因,这让她显得愈加可笑,她该放下所有关于他的想法,如同他决绝的背影一般果断。
青桐想,今夜发生这些事,她必定是会失眠的,不如往昭王府走一趟。正当她下定决心朝昭王府方向赶去时,忽见妍儿从前方过来唤住她:“五小姐,你这是要去昭王府?”
青桐一愣,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点头道:“嗯。”
妍儿走上前,果决地说道:“不行,今晚发生这样的事,你万万不能去昭王府。刺客一事虽是一年多前的旧案,可皇族内部朝廷上下,谁人都知晓昭王受齐皇与太后之命,一直以来都未放弃查探此案,如今郝玉姮落网,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此事吗?你若在这个时候去见昭王爷,必会引起有心之人的关注,到时受牵连的就不只是你一人了。”
青桐急道:“那我该如何?我不能眼睁睁看郝姑姑与锦云阁中无辜之人就这样被带走。”
“二公子知你必不愿置身事外,故而派我来寻你,以防你一时冲动做下糊涂之事。你且与我回相府从长计议。”
青桐无力地笑道:“是了,我说你怎会出现得这样巧,原来这又在他的掌控之中……”她觉得自己很无能,像是别人眼中的玩偶,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之中,明知如此,却无能为力,处处受制于人,进退不能。
妍儿见她沮丧自嘲的表情,张了张口,终究没再言语。
跨进青桐院,青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夜渐深沉,寒气越发重了。
叶青檀早已等在屋内,见青桐满腹心事地走进来,柔声说道:“外面很冷吧,脸都冻得通红呢。”
妍儿反应过来,忙道:“我去烧壶热水。”说着转身跑了出去。
青桐摸了摸脸颊,强颜微笑道:“你真是神通广大。”她想到曾经也对孟九思说过这个词。
叶青檀听出她语气中的暗讽,走近一步道:“此事事关重大,若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相府必逃不过牵连,尤其是你。”
青桐淡淡道:“那我应该感谢你。”
叶青檀皱眉说道:“青桐,不要如此对我说话。”
“我这样说话让你不高兴了吗?除了这样,我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你。”说完她走到桌旁坐下。
叶青檀坐到她对面,沉声道:“齐叔岩虽将锦云阁中人全部带走,却不至于胡乱给他们定罪,而郝玉姮与刺客一事牵连甚深,怕是……”
青桐想到凤凰井袁星辰,不知齐叔岩查到了什么样的程度,袁星辰是否也被捉拿?她试探着问道:“齐叔岩仅仅抓获了郝姑姑和锦云阁中人?”
叶青檀了然道:“不错,他并未有别的举动。”齐叔岩明明已掌握了袁星辰这条线索,也知道郝玉姮与他常有往来,却为何只拿获了她与锦云阁,而对袁星辰视而不见?这令叶青檀百思不得其解。
“方才在锦云阁外,郝姑姑与齐叔岩都看见我了。她一定以为是我出卖了她。”
他安慰道:“郝玉姮会怀疑你,却不会认定你背叛了她。”
“你又不是她,如何知道她的想法?”
叶青檀不打算多做解释,只道:“你相信我便可,不要胡思乱想。天色太晚,你好好歇息吧。”说着起身打算离去。
青桐见他不愿透露过多,急忙站起拉住他的手臂,二人均是一愣,她窘迫地看着叶青檀,怅然道:“我没有办法不胡思乱想,郝姑姑于我有养育之恩……”
叶青檀拍了拍她的手,微笑道:“还没走到最后一步,任何结果都有可能出现,到时峰回路转也不说不定呢,此时担忧太多也无益处。”
青桐揣度他话里的意思,问道:“你是说,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叶青檀点了点头,他虽并不明白其中所有利害关系,却总觉得齐叔岩这次的行动并不那么简单。
青桐若有所思地放下被叶青檀握住的手,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笑。
叶青檀望着她沉默半晌,忽然道:“你……你去了寻芳馆?”
青桐看了看他的眼睛,转过身去,道:“是,并且在那里见到了孟九思,我与他之间都结束了。你以后……也不用再费心让妍儿监视我了。”
叶青檀静默无言,好一会儿,他才双手搭上青桐的肩,扳正她的身子使她面向自己,温言道:“你还在怨我?”
“不,我只是怨自己太无能。”
叶青檀轻叹一声,抚上她的脸颊,道:“青桐,你这样会让我……心痛。”
青桐想要逃离,心中五味杂陈,却又不知怎的,僵在那儿不发一言。
妍儿端着热水进来,打破了二人之间尴尬而异样的气氛。叶青檀淡淡笑着放下手,嘱咐妍儿好好照顾青桐,说完便离开了青桐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