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桐院内,叶青檀薄唇紧抿,平川与妍儿二人也是眉头紧锁。
妍儿问道:“都是我的错,我那日若是一路都跟着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这么多天都没有五小姐的下落,她会不会……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平川安慰道:“这件事谁也没有料想到,你不要自责。吉人自有天相,五小姐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久久不语的叶青檀沉声问道:“齐都大大小小的地方可都已探查了?”
“是的,只查到五小姐最后出现在将进酒楼,离开那里之后便就不知去向了。”
“妍儿,这几日若有人问起五小姐,你就说她卧病在床,不便出门。若有人想进来探访,你便阻止,就说五小姐需要静养,不能打扰。平川,随我去一趟凤凰井。”
妍儿应了一声,看着二人匆匆离开的背影,心中十分焦虑,青桐虽不是娇弱之人,却没有武功得以自保,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她该如何是好?
寻芳馆一间雅阁里,苏彦望着那个姿容无双的男子,啜了一口茶,缓缓道:“郝玉姮落网一事,昭王虽一直暗中调查,不愿搅起风浪,可没有不透风的墙,朝中不少官员都知晓一二。听闻大理寺卿容成宇对此案并无过多挂心,反倒是大理寺少卿文慎行与冯悠远那两人为此四处奔走。”
“冯悠远?”孟九思把玩着手中精致的茶盏,闲闲地一问。
“这个冯悠远年近四十,近两年来官运亨通,平步青云,颇有超阶越次的意味,他与吏部侍郎柴雁南私交甚好。”
柴雁南之父柴炳仁官居光禄寺卿,为宫廷宿卫及侍从诸官之长,而柴炳仁之母柴紫屏当年是齐都众所周知的传奇女子。她因与前任夫婿夫妇不相安谐,便不顾家族反对亲朋劝阻,毅然与其和离,最传奇的是她以雷厉手段夺回了年幼的儿子并改姓柴氏且加以抚养,后来她与当时官为秘书郎的柳全铄结为伉俪,二人育有孪生姐妹柳横波与柳涟漪。故这柴炳仁为柳贵妃同母异父的兄长,而柴雁南也就是她的侄子。
孟九思沉思片刻,嘴角上显现出一丝高深的笑意:“莫不是这齐慕瑢也想从中分一杯羹?”
苏彦拍手叹道:“极有可能!齐慕瑢对皇位热衷得紧,但他太过急功近利,虽处处都表现出求贤若渴、宽容大度的样子,实则暗中颇多计较。若能借刺客一案立下些许功劳,便有可能赢得太后的好感,他绝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
黎轻绡笑道:“看来他为了这皇位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语气中尽是轻蔑。
“苏未,你在想什么?怎的一言不发。”苏彦疑惑地望着弟弟。
苏未若有所思道:“叶青桐遭劫已有八日,相府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劫持她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黎轻绡问道:“你没有查到与丁老三接触之人的身份?”
“那人是个鳏居多年的屠夫,与丁老三接触后很快就死了。”
“那是谁将此事交给这个屠夫的?”苏彦问道。
苏未苦笑一声道:“这个幕后之人极为谨慎,此事办得很是曲折,牵扯不少无关的人,除了与幕后之人接触的衙役和丁老三接触的屠夫这两个人莫名在家中暴毙而亡,别的人只知拿钱办事,对其他都一无所知。”
“要封住这么多人的口,需要耗费不少财力物力,究竟是何人肯花这样的心思去劫持叶青桐呢?”黎轻绡柔声分析道,并不时地望了望孟九思。
孟九思面上并未显露什么表情,道:“既然这条线索断了,那就等冯锦的消息吧。”
孟九思其实早在青桐被劫之前无意间走到天然居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她了,随后冯锦告诉他叶青桐被劫持的事,他本想让人将她秘密救出,但唐钧听冯锦说那些人好像即刻就要动身远行,便建议孟九思派人暗中一路跟随他们,查一查幕后之人的意图。他还说既然是劫持叶青桐远行,必是性命无虞,孟九思便采纳了唐钧的建议,派冯锦暗查此事,直到他们到达目的地,到那时叶青桐性命若是受到威胁,再将她救出也不迟。
唐钧看着孟九思微蹙的眉头,暗自叹了一气。自从这个女子出现,很多事情变得同以往不一样了,但唐钧相信,主子性子坚韧冷情,行事手段狠绝,他的谋划是任何人都不能阻挠的,他也必定不会因为一个女子而乱了大局。这样想的同时,唐钧又微微有些同情起叶青桐来,那个聪慧的女子,为主子这样的人动心真是一件令人叹惋的傻事,好在她算是及早脱身了,他又替她感到些许庆幸。他惊讶自己居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孩子感到庆幸,他想,或许这是因为她是萧暮雨的女儿吧。
他记得二十几年前,在那明丽的江南水乡,一个貌不惊人却气质温婉的女子曾对受了重伤的他施以援手加以救助,他因任务紧迫,在伤势还未痊愈的情况下就不告而别。后来他曾打听过她的消息,只知道她跟别人去了齐都,之后再无她的消息了。
直到孟九思告知他叶青桐身世的秘密也许与前朝南晋有些关联,让他暗查南晋亡国后萧氏一族幸免于难之人的下落,他查到了萧暮雨,原来她本名为萧盼,为亡国之君萧峥之女。萧氏失国后,十多岁的萧盼随其堂兄亦即萧乾之子女萧洛、萧渡和堂姐萧仪逃离都城,路上萧洛与萧渡为救妹妹双双身亡,萧仪与萧盼二人分别化名萧暮雪、萧暮雨,在随侍之人的护卫下被迫远行江南,隐姓埋名惶惶度日。
等到萧盼长大后,被游历江南的叶渊带回府中,他执意将她纳为萧四夫人。萧盼那时身世背景十分不明了,叶渊将她带回府中并立为夫人,此事必有隐情。唐钧不敢断定叶青桐是否是叶渊亲生之女,却能够肯定,叶青桐是萧氏后人,叶渊为何要将身份如此隐秘的女孩子养在丞相府中,并迟迟不为她许配人家?叶太后知否知晓此事?
褚园里,一个英姿飒爽的劲装女子恭敬地立在孟九思一旁,她沉着地禀报:“主子,那伙人在劫持叶姑娘的途中出了点意外。”
孟九思眼皮一跳,问道:“什么意外?”
“第四晚,那伙人在一个荒山野岭下歇息的时候……失火了。”
“后来呢?”孟九思竭力压制住心中的不安,冷声问道。
“等到冯锦赶到的时候,火势早已控制不了,混乱中,冯锦并未找到叶姑娘,他将领头的丁老三拿下,欲问明缘由,那伙人一口咬定这火是夜间生火后疏于防范,天干物燥、死灰复燃所致,与他们无关,叶姑娘……叶姑娘葬身火海,尸骨无存。他们在烧毁的马车旁找到了叶姑娘的饰物。”她说着将一块残缺了一角的玉佩递于孟九思。那玉佩失去了往日的通透润泽,黯淡蒙尘,残留着些许灰烬。
他缓缓接过那块断玉,紧握在手掌中,心中一窒,旋即冷静道:“只她一人葬身火海,其余人都毫发无伤?”
“是的。”
“丁老三等人现在何处?”
“就在失火附近的镇上,我们的人已将他们全部扣押。主子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冯绣望着久久不语的孟九思,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一如往日。
“李代桃僵,将计就计。”他冷酷地吐出这几个字。
“主子的意思是,找人易容成叶姑娘的模样,迫使丁老三等人配合完成此次劫持与人质交接,以查出幕后之人劫持的意图?”冯绣心中有些激动,她不如兄长冯锦那样了解主子,很少敢这样揣测主子的心思。
孟九思点头不语。
冯绣忍不住问道:“那到达目的地查出幕后之人以后,丁老三那伙人……”
“杀!”孟九思攥拳沉声道,狠绝无情。那玉佩残缺的一角将他的掌心硌出血痕,他却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