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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后事,与己无关。

那些树越来越寂寞了,那些枝桠开始看得出苍凉秋天来了,繁华尽落,往昔都不在了,孤单的人有孤单的身影。“就是这样的。”

司空青战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带任何表情或者情绪。但对面的吴翾却觉得她像一座冰山般,寒气逼人。如果他在青战说出那句话之后立马反驳或质疑,也许他就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了。但,青战的话却让他大脑短路了一瞬,就那一瞬间的无言以对却带出了一大片的空白沉默。愈是无话可说,愈是觉得青战的威严不容置疑,也就愈发无言。

“就是这样的”而这话本身就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和令人不甘的绝望。

吴翾是彻底败了。在青战“成王败寇”的眼光下,他越发觉得自己狼狈起来。

不知究竟是出于何种心态,吴翾总是不自觉地惹青战生气,看她摆出恶狠狠的表情威胁自己。虽然更多时候她都是面无表情地用恶毒语言来回敬他,但就算是彼此间的舌战,他都觉得充满乐趣。表面看来,青战尖酸刻薄,冷漠恶毒,任何时候都置身事外“高高挂起”的样子,其实这一切都只是伪装,真实的司空青战其实是一个可爱而敏感的人儿,当她生气了,她就会显露出真性情来。吴翾这样想。

习惯了她跟自己讲话的方式,吴翾早就做好了迎战她恶毒攻击的准备,然而她这一句极其普通的“就是这样的”竟让他招架不住了。吴翾败得不甘。

可就在吴翾尚未回过神儿来的时候,青战已经背起书包走人了。

“这么做……是不是太无耻了?”青战家门口,子禋这样问夏步。

“什……什么?无耻?你居然说你最最要好的兄弟无耻?啊,子禋你太伤害我了!听。听!这是我心碎的声音!”夏步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子禋哑口无言,颇为无奈地看着他的“夏氏夸张派”表演。

司空青战尚未走近家门就看见了这两个惹眼的男生。

这年头长得好看或者打扮得好看的男生也不是稀有动物,夏步和子禋也并非惊艳绝伦的那种男生,可是这两个人在一起就确实惹眼了。

夏步小时候就很好看,青战曾经诅咒他:“上帝是公平的,你长大了就会变得很丑。”那时的夏步反唇相讥:“同时也是再说你自己?”后来,也就是现在,事实却是青战的预言失败了。夏步非但没有变丑,反倒越长越帅气了,尤其那双眼睛,时而暧昧时而无辜,俘虏不少女生的心。不过,兴许是看了这许多年出现了审美疲劳,也或许,当真是“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在青战眼里,也不过是这样,一个鼻子两个眼。但是,有子禋在旁竟不一样了。子禋也是很好看的男生,不是帅气,就是有那样一种从内心散发出来的淡定的气质。和夏步在一起,一动一静,倒是相得益彰。

子禋见了青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跟她并不熟识,不像夏步,和青战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极其巧合地同班,到了大学还是校友,可以凭着多年的交情厚着脸皮来蹭饭。他本不想来,只是实在缠不过夏步这个粘人的家伙。他还在考虑该说什么,夏步已经迎了上去,很不满地责备起青战来:“说好了下午一起打篮球的,你怎么先跑了?我去你们上课的教室找你都没找到,害我白跑一趟!你还真是……”子禋在旁听着,心想:“夏步你还真能吹,你根本连人家三四节有没有课都不知道,直接兴冲冲奔人家家里来的。而且……分明是来蹭饭的,居然如此……”子禋忘了蹭饭的尴尬,从旁观察着青战,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青战以一贯的鄙夷的眼神看着他,清晰地吐字:“我今天没课。”开门,走进院子,突然又回过头来,认真地说:“第二次警告:以后不要再拉我去打篮球。”夏步才突然想起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事儿,弄巧成拙了现在的青战,已经对篮球毫无兴趣,甚至,有些敏感了。

“子禋和夏步也来了啊。”一个沉稳淡泊如水的声音响起,是司空弦。

“弦!”夏步竟像个小孩子般腻上去,“你姐姐不欢迎我们啊。”弦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笑道:“是你惹她了罢。”“到底是一家人啊,唉……子禋……”子禋手插在口袋里,一样避开了粘上来的夏步,安安静静地笑着。他向来如此,话不多,若有若无的浅笑就像司空弦但他的笑却不会像司空弦的那样有着拒人千里的冷漠,并不只是弦的眼睛会在笑时掩在额前垂下的头发下的缘故。子禋让人觉得很温暖,然而又是永不可及的温暖他总那么飘忽。也许只是因为太简单,简单得让人以为很复杂。也许。

到底是午饭时间了,看着青战洗手下厨房,夏步脸上不自觉就浮起了笑意,怎么看都是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明亮的落地窗前一张小桌四张椅子,原本就是青战、弦、夏步和尚泽周末时一起闲聊的地方,只是尚泽死后对着窗子那一角的椅子就常常空着了,确切地说,大多数时间里那四张椅子都是空的。弦和夏步落座在以往的位子上,贴着墙角靠窗的位子给青战留着,对面是弦,弦斜对面对着窗子的位子上坐着夏步,而弦和夏步之间,那个曾经属于司空尚泽的椅子上,现在坐着子禋。

自打司空尚泽死后,司空青战眉间就时常有淡烟轻笼,心锁得也更深了。青战朋友不多,除了司空尚泽和司空弦这两个堂弟之外,就只有夏步了。人大都有惯性和惰性,恋旧应该就是这两种习性的一种体现。尤其对于司空青战,惧怕改变,拒绝改变,于是将自己锢封在原有的、已知的圈子里。三个人都曾经尝试将自己认识的好友介绍给她,但她拒绝跟更多的人深交,她觉得自己“负担不起”。尚泽死后,青战的朋友就更少了,而她竟更加拒绝与人往来了。与其被动失去,不如主动放弃。起码,心痛会少一些。怀了这种信念,司空青战甚至一度拒绝与任何人往往来,包括弦和夏步。不知是司空弦对她说了什么还是她自己想通了,终于没有失去最后的两个朋友。不过,还是不肯与别人交朋友。只是子禋……青战居然没有对子禋表现出反感,这倒让弦和夏步感到惊奇和……欣喜。

子禋在许多人看来酷酷的,尤其有夏步跟他作对比,其实子禋为人很随和,淡淡的态度跟弦颇有相似。夏步刚上大学认识了这么个好友就迫不及待地介绍给弦和青战,果然,彼此都很合得来。而且,进门时……白刃都没有很凶地朝子禋吠。看来子禋的受欢迎并不限于人类。

青战从厨房里出来,看到阳光里三个男生那样融洽,恍然觉得尚泽没死,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就又恢复了原状。她站在那里,恍惚迷离,忘了说开饭。弦一抬头看到出神的青战,也怔住了,夏步和子禋也回过头来,看着她。青战恍恍惚惚,漾起甜美的微笑,如同尚泽在时她时常对着他们露出的那种安然满足的微笑。然而很快,微笑凋谢了,眼睛里的障褪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开饭了。”转身回厨房。

子禋听到后面响起一声轻微的叹气声,像花瓣落地。

饭厅和厨房其实是一间,中间用屏风隔了。饭桌上的气氛也融洽。子禋第一次见识青战的厨艺,着实出乎意料。看青战平素里冷冷的,仿佛很孤傲的样子,本就没想到她会做饭,更没想到她厨艺如此出色,难怪夏步死皮赖脸地要来蹭饭,看弦今天到这里来也仿佛惯例般,敢情之前他们就常常在周末到青战家来蹭饭。子禋赞叹了青战的手艺,目光淡淡地扫过她的脸,他很好奇:那张波澜不兴的脸下是怎样的心?

他总觉得她是有故事的人。他憎恶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好奇,可他忍不住想知道。他不是一个好探究别人隐私的人,只是他总觉得青战……说不上来,勉强地说,是神秘罢。那样的漫不经心的淡然看起来仿佛是淡漠,子禋觉得但凡那样的淡漠,定是隐瞒着什么的。

午后的阳光柔和而温暖,阳光穿过明亮的落地窗洒落进厅里,伢优雅地走进客厅,走到桌子前,眯眼仰头,在四个人之间巡视一圈,踱到子禋脚边,在子禋裤脚上蹭了蹭,见子禋不反感,一跃,跃到子禋腿上,蜷卧下。子禋一惊,随后笑了。青战眯起眼,压低声音,唤了一声“伢”伢即紧张地站起来,做好往下跳的准备,只要青战再唤一声准会立马消失。夏步笑道:“青战这么可怕,以后找嫁不出去可怎么办呢?”说话间装出一副烦恼的样子。青战端起杯子,冷冷地说:“您过虑了。”子禋抚着伢的毛,伢紧张地看着青战,见青战没有再理会自己的意思,小心地伏下去,乖乖地伏在子禋膝上,不时紧张地看看青战。“不过,如果没有人肯娶你的话,我不介意雇用你做我的专属厨……”夏步话未说完就被弦打断了:“不用你多事。”语气冷冽不逊于数九寒冬塞外的风。倒是子禋,看着夏步乖乖闭嘴很开心地笑了出来。“诶子禋,过分了呦”夏步不满地抱怨。

谈话轻松随意,话虽是不曾断,但终究不似原来那般了。曾经有尚泽和夏步两个能闹的人,现在只剩下了夏步,似乎是失去了平衡。子禋在聊天的时候不时地观察着客厅里的步置,眼睛扫过一处又一处,貌似无意,却把周围的环境都收入了眼底。客厅里很空,但那又宽又长的铺着猩红地毯的楼梯和楼梯旁的那架三角钢琴倒是有皇宫的气势。子禋觉得青战的气质倒蛮像是会弹钢琴的,不过夏步却笑道:“她?她才不会!但弦的琴音却是美妙得很呢。”子禋看向弦,只知道弦的空手道功夫不错,没想到他还会弹钢琴。弦微微一笑,眼睫垂下去,嘴角微微扬起,垂在额前顺直的头发在阳光里微微发黄,棱角分明的脸庞镀着一层光,他那一个浅浅的笑容模糊而明媚。子禋才发觉弦和青战的微笑如此相似,那一个轻垂眼帘的细节尤是如此。他只是小小地出神一下,弦的微笑已经敛了,夏步解释说那架钢琴是青战父母的大学同学们送他们的结婚礼物,“太贵重了”青战亦微笑着,道出子禋的的想法。“我太懒了,懒得花那份心思。”“尽是借口。你怎么就肯学画画了呢?”夏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果然,青战的表情登时僵了一下,随又笑笑,没说什么。

“总比你强啊。”意识到青战的不自然,子禋忙转移话题。

“嗯?我怎么了?”夏步一脸茫然。

弦扬起嘴角,留下一片浅浅的阴影,有些邪意地看着他,一副看热闹的样子。青战和子禋竟也是以同样的表情看他。

“嗳。话说清楚好不好!你们几个!不要用那种眼神来看我!”夏步还是很轻易地就会被弦和青战惹急了。

“浪子。”

“我……”夏步一时语塞。

也许所谓朋友,并非要有很多相似,正是不同才精彩。一个下午,聊了许多,不知不觉渐黄昏。夏步和子禋一同回去,弦多留一会,毕竟,人一下都散了,留下的人总会有曲终人散,人走茶凉的伤感。

送夏步和子禋到门口,弦冲他们感激地笑笑,夏步拍了拍弦的肩膀,只说了两个字“朋友”。弦点点头。没错,大家是朋友。

走远了,子禋才道出自已在青战家未敢道出的疑问:“像司空家这种性格的人,怎么就会跟你这种花心大萝卜成了好友呢?”

夏步一时无语。“花心大萝卜……”青战给他起的外号,真的要跟他一辈子?郁闷过后,夏步还是说话了:“我跟你讲过的,青战不是还有个弟弟尚泽嘛!我们是好兄弟。”

“其实,”夏步突然以少有的认真而伤感的语气说,“青战本来不会画画,是尚泽,尚泽喜欢画画。不过,尚泽……却死了。”

“他(她)很爱她(他)罢。”子禋自言自语般叹了口气。

良久,夏步轻轻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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