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鸾翊已醒,日日坐在桐瑟塌前守着。楚琛见了心疼,也好几次上前劝慰,却都被鸾翊淡淡的摇头而驳回:“桐瑟跟了我许多年,小时候得了病痛,皆是她和奶娘守着。且若没了她,我二人还不能成了夫妻,我又怎好在她病时离去?我万万是做不来的。”
就这样,夜降到日起,鸾翊已消瘦。
是日,晨方起,客栈青檐边海棠正开得好,霜露滴在枝芽上。
鸾翊正于桐瑟一旁的塌上熟睡着。桐瑟紧蹙着秀眉,细汗直流,手指微微动了一动,口中喃喃:“……水。”
鸾翊孕来便睡得不安稳,听此动静,忙起身来不及揉了眼,便侧头在桐瑟唇边,闻得所需,至木桌前倒了杯茶水,吃力地抬起桐瑟的头,将凉水送入她口中。桐瑟如获甘霖,口中干燥已消退许多,缓缓睁开眼来,先是眼前一片朦胧,再稍稍睁开了些,便见着鸾翊欣喜唤她闺名。桐瑟只觉肩上甚痛,才想起身却又不能,只好躺下。忽记起鸾翊有孕在身,又问:“小姐怎么好来看着桐瑟?别累着身子,再累着小主子就可不好了。”
鸾翊安抚着她,轻轻拍着她的手,道:“我是无碍的,你好生睡着,我这就去叫人。”便眉上带喜,抚着才隆起的肚子,走出屋子,轻轻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按捺不住,声音颇大:“都可醒了么?桐瑟醒来了,要不要去寻了那女医郎来?”
楚琛被鸾翊扯到桐瑟塌前陪了鸾翊至三更,才入了眠,又听门外清丽音色,乍得一醒,推醒同睡一张塌上的莫俊禹:“快起来!桐瑟醒了!”
莫俊禹揉着眼,叫了好半日才醒来,便听见门外的喊声。脑子一灵光,匆匆下地穿鞋,打开房门,便见鸾翊。桐瑟为救他而伤,且如今又似生情愫……桐瑟已醒而不去探视亦是个绝情之人,他莫俊禹绝非狠心的,怎么也好去看看才是。
莫俊禹有些心急:“桐瑟呢?醒了?她如何?”
鸾翊有些发笑地看着眼前的帝君,道:“是醒了,就要叫你们过去呢……痛,你放手!”
原来莫俊禹心头血涌,这才死死按住鸾翊的肩头逼问。楚琛眉头一皱,上前分开他二人,呵斥:“你在做什么,都与你说了桐瑟已醒,你还想伤鸾翊不成?鸾翊腹中孩儿虽不是你们容国血脉,却也是我华国血脉不是!”
这是清早,客栈并无多少人,故无人听见。莫俊禹心中有些羞愧,才言:“是我鲁莽了。”
“罢了罢了,”鸾翊拦下他二人争执,“先去旁屋看看吧,我去寻医郎。”
莫俊禹点头,便转身向隔壁走去。鸾翊才要下楼,楚琛阻她:“你有身孕,不宜劳累,我去吧。”说罢独自转身而去。鸾翊心头一暖,他倒也学会体贴人。
待楚琛带了医郎回来后,却见屋子里尽是寂静。唯有桐瑟脸颊两旁还余有清泪两行。
医郎不知生何事,只得提心吊胆地绕了莫俊禹来到桐瑟床前,想要拿起桐瑟的手帮她把脉。桐瑟的手猛然一缩,朝角落里去,不肯让人给她把脉,埋到自己身子里。鸾翊叹了口气,道:“医郎在大堂里歇息一会儿罢,大清早请医郎来也是打搅了,茶水点心的银子钱我来给小二便是。”
医郎不想掺和太多的事,自然拿了药箱子出去。颜钦顺手掩上了门。
“你真要走不可?”鸾翊看了看失意得桐瑟,再望向莫俊禹。
“我已来华国多日,又是瞒着母后的,如今多日不管朝政,也怕是掩不过去的。”莫俊禹抬手,揉了揉额。
“那你也可以带着桐瑟走。”鸾翊有些激动,追问。
莫俊禹忽地脸色一变,站起身来,言语间有微怒:“你以为一个女子可以随意带进宫里不成!要是母后查出了是个王妃身边小小的婢女,又还是逃流在外的,那你们华国帝君岂不是要与我容国兵戈相见,直至我说出你们的踪迹才是!”
楚琛上前按住鸾翊的肩,点点头:“他说得不错,鸾翊,你太任性了些。”
桐瑟突然抬起头来,两眼满是泪水,望着莫俊禹:“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去,你去!”
莫俊禹才想开口,却见门外一阵敲门声,桐瑟忙擦了眼泪,莫俊禹才正色道:“进来!”
来者是莫俊禹身边的暗卫。一见莫俊禹,单膝下跪:“公子,我们已审那刺客三日,只隐约说出是那华国帝君的信差。”
“信差,”楚琛冷哼一声:“信差也会武功。”
那暗卫再言:“这是从那人身上搜到的。”说罢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干皱的纸信,且微微有血迹。莫俊禹接过,脸色一暗,给了楚琛。楚琛接,脸色更是不自然。上面正写:吾已无力管辖朝政,平生只得膝下三子。大儿疏虽文武双全,却野心非常人所料,不能圆手足之情,又不可结邻邦之谊,不能保全江山太平,故不宜为帝;三儿抿自幼逍遥,只好诗词及风花雪月,不宜为帝。唯有次子琛,功勋甚多,孝忠子民,性情温和,为帝王之选。只怕大儿阻挠,故盼爱卿助琛一力。
楚琛再细细看了一遍,着实是先帝之字。冷笑一声,原来如此。忽然外头一阵喧闹,莫俊禹皱眉:“何事。”
有暗卫入屋,脸上虽平淡,却也掩不住慌张:“公子,外头一大批官兵包围了。”
楚琛脸色一惊,鸾翊赶忙起身,连方才还在哭着的桐瑟心里也是一片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