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瞧你,那些东西自有丫鬟们去张罗,都急得冒汗了。”这帕子上传来的淡淡花香让宝玉不由的痴迷住了。
众人瞧他那模样,一时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元春无奈摇头道:“李嬷嬷,快些带宝玉去换了衣裳,可别凉着了。”
迎春见黛玉和春纤正细细的择花而食,不由问道:“这花也能吃?”春纤一面整理着手中的花,一面道:“这桂花自是能食的,只是平常不过用来入药,泡茶,酿酒或者做些糕点,偏我们家姑娘爱这么着,这桂花的花瓣有散寒破结,化痰止咳之效,平日里拿来入药,姑娘又不爱吃,这般虽说药效小了点,到底于姑娘是有些好处的。”说罢,又将手中的帕子递与迎春瞧:“桂花性喜暖,如今择给姑娘吃的,不过是呈黄白色的小花瓣儿,其余的却是不可用,这桂花味辛,姑娘可尝尝?”
听春纤说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来了兴致,惜春年幼,素日里性子虽冷淡些,但今日听得桂花竟有如此之效,倒也欢快:“便同林姐姐一般吃便可?”
黛玉掩帕轻笑:“你若吃了,可不许吐出来。”惜春择了那花瓣,只笑道:“林姐姐你都不吐,我为何要吐呢?”
元春瞧着春纤的模样,只笑道:“好个模样俊俏又学识广博的丫头,想必也只有姑妈才调教的出这般人物。若说拿它来做糕点酿酒我是听过的,只这入药一味,竟是头一次听说,可见我见识浅短了。”
春纤给她们几个择了花道:“姑娘说这话可是抬举了我,哪里有什么学识广博,我们自幼随着姑娘,也不过是在老爷太太跟前识得几个字罢了,哪里敢同姑娘比学问,只是平日里姑娘身子弱,那些名医也时时来瞧姑娘,久了也就识得几味药罢了。”
探春见她口齿伶俐,心里十分欢喜:“可见你也是个伶俐人物,只不过来替林姐姐瞧了几回病,你在边上瞧着,便识得几味药,也是你的造化。”
“林姐姐,这花好难吃,你还吃得这般津津有味。”惜春已是蹙起了秀眉,满脸不喜。黛玉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我从小便这样吃,久了倒也不觉得难吃了。”
又与元春几人道:“不是她的造化,该是我的造化才对。”
“我得了她们三个悉心服侍,也不知是哪一辈子修的福分。紫鹃姐姐事无巨细都替我打点的好好的,便是我不说也知我想的什么,回回我若是闯祸了,定是她第一个替我担着收拾烂摊子,春纤姐姐为了我这身子,回回见了那些个名医都定是仔细的问了请教,我喝的那些药,都是春纤姐姐亲自熬得,私下里也不知读了多少本医术了。”黛玉说起这些,不仅春纤红了眼眶,便是自己也不觉的落下泪来。
雪雁见她们说起这话,一时作恼:“姑娘就记得紫鹃姐姐和春纤姐姐,便是我,难不成一点功劳也没有?”
春纤见她小家子气的模样,只恨声道:“你如何没有功劳,你的功劳最大,每回姑娘闯祸,定是你这小蹄子调唆的。”众人听了,都不由的笑了起来,雪雁这回倒是真恼:“如何便是我调唆的,她是主子,我是奴才,我哪里能调唆的。”
黛玉‘扑哧’一笑,拉了雪雁坐下道:“春纤的话你也信?她平日里最喜欢怄你,你难道是不知的,我自知你的好,哪里是你调唆的,是我自己淘气罢了。”
惜春见她们竟真真的比亲姐妹还亲,不由笑道:“姑妈虽说只得林姐姐一个女儿,但竟像是得了四个女儿一般。”
迎春颇有所感,又拈了花往嘴里放:“真是呢,林妹妹有她们三个做伴,哪里能不快活。”
元春和探春各自一笑,心里是何想法,便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林妹妹的眼睛怎么红了,可是哭了?这么欢喜的日子,为何要哭?”
“二哥哥可又浑说了,我哪里哭了,不过是刚才一阵风刮来,迷了眼睛罢了。”
“妹妹身子弱,咱们也出来了这么一会子了,不如去我那坐坐吃杯茶可好?”见黛玉点头,元春便引了众人往她房里去。
几人刚过进庭院便见周瑞家的从王夫人房内出来,见着元春等人她忙得问安:“姑娘们好,二爷好。”
“周大娘来做什么?”
“回大姑娘话,厨房里缺了林姑娘的一味食材,我才来回话,太太打发我去取。”
探春问道:“是什么东西,竟还要你特特的去取来。”
“倒不是别的,只缺了一味黄精。这东西原也是有的,只是咱们家无人用,便放置了起来。”
“搁置了多长时间,可还能用?”
“二爷说笑了,这些吃的东西哪里和用的东西同一处呢,每隔两三天便打发人去采买,自是好的。”
众人正说着,便见王夫人的丫头金钏出来道:“二爷,几位姑娘,太太唤你们进屋呢。”
王夫人此时正在屋内小憩,见元春等进来,便唤了宝玉坐到她跟前,又与黛玉道:“姑娘身子可好,我们家这些姑娘可没冲撞着姑娘?”
黛玉笑道:“姐妹们待我极好,哪里说什么冲撞,倒是黛玉不知可曾冲撞着各位姐姐妹妹?”
元春接过金钏手中的茶端给黛玉,笑道:“太太何事唤我们,我本想带着林妹妹往我房内去坐坐呢。”王夫人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方才你姑妈打发人送了东西来,我忘了派人送与你们,如今便叫丫头们拿回去罢。”
“金钏。”
“太太有何吩咐。”
“带了抱琴几个丫头把姑娘们的东西拿到屋子里去,周赵两位姨娘的派两个小丫头送过去。”
金钏应了一声自去了,王夫人又道:“你们打哪来?”
“从湖岸边来。”说罢,宝玉又将袖中的一块帕子拿出来与王夫人闻了:“太太且问问可香不香?”
王夫人摸了摸宝玉的头道:“我的儿,还不快些收起来,被你老子瞧见,可仔细着。”
又对元春道:“你们自去玩罢。”
众人往元春房里而去,宝玉瞧见桌上的东西,便问抱琴道:“这些都是什么?”元春笑道:“你自去瞧了那签子不就知道了,你若喜欢,只管拿去。
宝玉便与黛玉道:“妹妹可来瞧瞧有什么喜欢的没有?”
探春不由笑道:“你们瞧瞧,这些东西可都是姑妈送来的,林姐姐有什么好瞧的。”宝玉便道:“是我糊涂了,竟没想着。”
元春几人抿嘴一笑,也不言语。
“三爷,你又胡乱跑什么,可仔细冲撞着。”众人说笑着忽听得外头一老婆子的声,探春已是微变了脸色,黛玉略有不解,宝玉却是不喜了,起身往外走去:“你这又是作甚,好好的日子里,做这般模样。”
贾环见宝玉说他,瑟缩着不敢言语,又见探春在这,更是害怕,连话都不敢说,这垂头绞着衣角时,一阵香风拂脸,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污垢,那软糯的声似九天之上传来的歌谣:“你叫什么名字?”
他抬起头瞧黛玉,一时呆愣住了,倒是忘记了言语。宝玉等俱已上前,元春与那婆子道:“你还在这作甚,爷们也是你可大呼小叫的。”那婆子方去,便见一身材丰腴,眉目间与探春略有几分相似的妇人进来。见贾环呆愣着瞧黛玉,只当他是冲撞了黛玉,她虽未见黛玉,但也知今日是贾敏携女而来,忙与黛玉行礼道:“环儿年纪小,不懂事,林姑娘可别与他计较。”
黛玉笑道:“环儿?你可是叫贾环?”贾环微微的点头,黛玉便道:“那方才我问你叫什么,你如何不说话?”贾环声音细小:“姐姐,姐姐真漂亮,比那画中的仙子还好看。”
听了这话,黛玉不由的笑了起来,对赵姨娘道:“环儿好生可爱,留他与我玩一会子可好?”探春见黛玉说这话,忙道:“林姐姐既说了这话,姨娘还在这里做什么。”
赵姨娘听黛玉说要与贾环玩笑,一时怔了,听探春一说,方才缓缓退去,一步三回头的瞧着他们往屋里去。待得出了这院子,竟是落下了泪来。
“方才如何不见环兄弟?”
“他年纪小,又不在太太跟前教养,哪里能见林姐姐呢。”黛玉见探春眼眶泛红,虽不解但也不做多问,与贾环言语间见他甚是自卑,不由笑道:“我难不成这么恐怖,环兄弟好似十分怕我。”
元春道:“他这还是头一回见亲戚,难免生分些。”
宝玉笑道:“他素日里便是这般模样,妹妹也不必挂怀。”
贾环平日里最怕的便是探春,如今见她在这,哪里敢过多言语。又听元春与宝玉这般说他,悄悄的瞧探春没有看他,只道:“不是,不是怕姐姐,只是,只是怕姐姐一下子回到画上飞走了,不与我说话了。”
众人听他这般说,一时都笑了,惜春笑道:“环兄弟好一张巧嘴,林姐姐哪里是什么画上的仙女,她今日随姑妈来瞧老太太,自是不会飞走的。”贾环听惜春说林姐姐,一时愣住:“林姐姐,姐姐不是画上的仙女么?”
黛玉失笑摇头,从春纤手中拿了几个金馃子与他玩,又听人来言贾母处传饭了,探春派人送了贾环回去,众人便往贾母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