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只可惜人事已去,青春如风。
那次“诀别”之后,我哭了两天,沉默了三天,之后就留起了长发,再也没有剪过。也许自此之后,我的心里,多了一个美梦。
他在我生命里,只出现过一年,却一直待到了现在。
儿时的一切也全部都消散了,走的不仅仅是当年那个余子青,还有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果儿。
十五年,杳无音讯。当网络、手机都流行起来的时候,他也已经离开有两三年了。
盼过他的信,盼过他的影子。和我一起眼巴巴地盼着的,还有那棵梧桐树。
十几年过去,树和我一样,也老了。
我在西安念完中学、大学,忍不住要去上海打拼,想要闯出自己的一片天。那时候的我,还没有变。
然而,树活千年,越老越壮美;人活百年,却是越来越脆弱。
我结了婚,有了工作,却遇人不淑,仕途不顺。来到上海的这四年,我已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懦弱,可以为了一份两三千月薪的工作而唯唯诺诺,可以放弃自己的个性,自卑,在上海人中抬不起头。
而我的老公呢……沈远夕……我们曾经多么相爱啊!可是他却酗酒,今天还打人……
罢了,罢了。这就是生活吧。
想想父母,他们都还好吗?我总是以“工作忙”为借口而不回家,其实事实上,我心里明白,忙的不是工作,而是我仅有的一点自尊心。我盼着有一天能风风光光地回西安,看着爸妈开心的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灰头土脸。我盼着那样的风光,盼了整整四年,却仍是一无所获。
可是现在,我好想回家,我想念西安,想念心疼我的严厉的爸妈,想念我淳朴豪爽的童年。
能怎么办呢?先离开这里吧,先和沈远夕分开一阵子,或许,这对于我跟他,都是一种解脱。
我紧紧抱着这个装满十五年前的清纯的盒子,为自己我现在和不明了的未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盒子放在哪里呢?如果在家里,被沈远夕翻了出来,也不知道他又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来。
关于余子青,沈远夕一无所知。尽管我们在一起了六七年,但关于余子青的一切,都被我深深地藏了起来,是只有我自己才能领悟的情愫。
因为余子青,我第一次感受到青春期喜欢一个人的懵懂的美妙。
因为余子青,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可以像别的女生一样穿可爱的裙子,自信而美丽。
因为余子青,我留起了长发。
而这些,都是沈远夕所不知道的。
初次见到沈远夕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长发翩翩的女子,穿着纯白素雅的长裙,谈吐斯文,举止优雅。他说他正是被我的美丽和淡静所吸引,而当后来相处久了,发现我居然是跆拳道黑带以后,彻底傻了。他常跟别人炫耀着说:“我找这媳妇儿真是值了,不仅养眼,还很实用呢!”他也常常对我说:“漂亮媳妇儿,我以后就靠你保护啦!”听到这个时,我只是冲他笑笑,心里却会想起另外一个人,那不守承诺的人。
起初,我也是很爱沈远夕的,爱他的智慧,爱他的甜言蜜语,爱他的勤勤恳恳。可是现在,我和他之间,又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来呢?这也许真的就是生活所迫,改变不了生活,也就只能自己成全自己了。
我把那个粉红色的盒子塞进了行李箱,不能留在家里,一定要带走,是为了避免沈远夕疑心也好,为了保护当年那个脆弱的清纯记忆也好,我一定要让它跟着我,无论是天涯,还是海角。
收拾好行李箱,我像平日里一样洗漱,装扮。
所谓装扮并非盛装出席让自己光彩照人,相反,我只是想要掩盖自己疲惫不堪的倦容,掩饰那颗累到绝望的心。
一切准备妥当,准备出门了,却一眼瞥见了贴在冰箱上面的便签条。
“亲爱的老公,我今天在公司加班不回来了,晚饭已经做好了,你热热就行。”
“老公,这是你的早餐,我先走了。”
……
全是我留给沈远夕的便签,他却从来没回复过一次。呵呵,这好像是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无奈地摇摇头,出门了。这一次,不再给他留便签。
“会斌哥……要我……要我说啊,还是你最够哥们儿!”
“哪里的话!沈老弟啊,你心里不痛快,只管来找哥,哥难道不叫人伺候好你吗?玩得怎么样?哈哈哈哈哈……”
“好……真好……哈哈哈……宝贝儿,来,亲一个……”
没想到,刚关上门,楼道竟传来沈远夕和秦会斌的声音,居然还有……还有踉踉跄跄的高跟鞋的声音。
好啊,玩了一个晚上还不够,这时候居然还要把不干不净的女人带到家里来?
“哟,这不是弟妹吗?”秦会斌第一个看见了我,“哎哟,这……怎么还带上箱子了,是要去哪儿啊?”
看见他那副油油的样子我就觉得恶心。
“李……李果儿……怎么了?你这是要搬去谁的家里住啊?哪个高富帅啊?这么急着找下家啦?嗯?”沈远夕开口竟然是这一句。
听沈远夕的语气,就知道他还处于醉酒状态,也不知道他晚上又去喝了多少。
我瞥了一眼他身边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她那副趾高气扬的神态,我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恬不知耻。”我只说了这么四个字,就拖着箱子往前走。
“好啊……李果儿……你居然敢骂人?我家这小妹不知比你温柔贤惠多少倍!你算啥呀……我跟你说,你要走,你就别回来了……还恬不知耻……谁不知道你最不要脸……你……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李果儿,老子现在就揍你……”
沈远夕竟然又要开始冲我动手了,他这喝了酒摇摇晃晃地都站不稳,哪里会是我的对手?我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拖着箱子径直走过去,他向我扑来,却扑了个空。
秦会斌感觉抓住了他。
“老弟,你这是做什么呀?弟妹也是关心你,一片好心嘛!人啊,活着就图一乐,你这么计较干什么啊?”
“关心我?他巴不得我早点死吧!我还……我还在这儿呢!她就拖箱子走人了!她那个婊子!”
“恐怕你旁边那位才是婊子吧!”我留下这最后的一句话,提着箱子下楼了。
“好……算你狠……有本事……有本事你别回来……”越走,沈远夕的骂声就越远了。而心痛却越来越明显。
被最爱的人诬赖的委屈,我算是尝到了,很酸,很痛,我唯一能做的,不就是离开吗?
离开,又能走的多远呢?生活,就是一张网而已,就算逃得出现在,也逃不过未来。
长大之后,真的一切都变得身不由己了。也许,生活,久了之后便是忍耐,工作需要忍,婚姻需要忍。忍,我李果儿还要忍多久?我的梦想呢,我的事业呢,我的爱情呢?梦想还没看见它的影子,而爱情已经被婚姻埋葬了吗?
都说女人是越成熟越坚强,而我呢,却是越长大越忧伤。
默默地,我哭了出来。
爸爸妈妈,我真的好想回家啊。还有余子青,我也好想再回到那以前的日子……可是都不可能了。为什么啊……
一个星期的熬夜,加上今早没吃早餐,又被沈远夕气得半死,我已经彻底垮了,极度悲伤和极度愤怒也让我眼前一阵模糊。
我要去找房子。“你行的,李果儿,振作起来……”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我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没想到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这条人行道,好长好长……这是哪里……为什么如此陌生?
我想我已经精神恍惚了,恍惚间竟不记得自己走在那条路上了。
“嘀……嘀……”
“叭……叭……”
虽然是清晨,而马路上依旧是车水马龙,上海啊上海,你如此繁华,为何不肯分给我一些温暖呢?
前面,该过马路了吧?嗯……对,过了前面,就可以找到一片弄堂的老房子,那里的租金我应该还支付得起吧。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前走,过马路……泪水早就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努力擦去眼泪,却没有办法停止流泪……眼前的一切都没得模糊起来,汽车,行人,路……
“找死啊!”一辆摩托车从我身旁疾驰而过,险些撞到了我。
找死?呵呵……死……或许比活着更好吧?
“叭……叭……”摩托车刚过,却又来了一辆奔驰。
它……它直接面向我飞驰而来,突然一道白光射到我的眼睛里。我一阵眩晕,“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世界突然变得好安静好安静……
我努力挣开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却是一个更加模糊的世界……
我好像……好像没有死……也许只是刚刚晕过去了,而车似乎就停在我的面前……我把手伸了伸,竟摸到了车……这么近……
“嗡……”我的耳朵好像能听得见一点声音了……但是……那么渺茫……
突然,我只感觉自己被一个人抱起,放在了车上……
我挣扎着,很想起身,却动弹不得;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实在支撑不住的我,眼睛又闭上了,脑袋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