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院的丫鬟护送着我回落英院,一路无话,到了院门我便支走了随行的大丫鬟,瞧着她没了身影,又悄悄回到凝香院外,拾了遗的包裹才慢悠悠的回到自家院落。
“小姐,怎地才回来!”怜人听见我的脚步声,急忙迎了上前,替我拿了包裹,然后向主屋瞧了眼又轻声说:“刚儿,夫人差红梅姐来寻你,说是让你去吃糖水,我一着急说你去听夫子们讲书了,才回了话便想起今儿二少爷能得空,夫子们该是就没来,咦?二少爷呢?”怜人这才忆起还少了个大活人没回来。
“娘那儿不必担心,她们不会知道夫子们今儿来没来。喏,这是云糕,尝尝吧。”说完,把从乔夫人那里拿回来的糕点递给了怜人。
“小姐,那里还有空吃什么糕点!”怜人皱着小脸,将点心放到一边,悄声问:“没有被人发现了吧?”
“嘿嘿……”我裂裂嘴,一屁股坐到椅子里,发现还挺累人。
“啊!”怜人大惊失色:“你们偷花被大夫人逮到了?”小家伙说话声越来越小,最后我几乎是靠嘴型才辨认出来。
白了她一眼,懒得解释那么许多,喝口水说:“也不算那样啦,先帮我拿套衣裳来换换,好去见娘。”
“可是小姐……”怜人一脸紧张,欲语还休的样子。
“有屁快放。”我支着脑袋,瞧着她皇尚不急急死太监的小样。
“小姐!你怎么可以说有那个什么!”怜人立刻睁圆了丹眼,中气十足的对我吼。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集,噼啪的闪出了火光,最后,以我败北而告终。
“怜人,我日后改还不成么。先换衣裳,ok?”头滑下手掌,小声的告白。不过,顺利的转移了小家伙的注意力。
换好衣裳,我举步移身,小跑到了娘亲的厢房。
“娘——!”我大声唤着。
“笑儿,别跑那么快!”娘从里屋走了出来,素白的纱衣衬的她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啊~哦~哦~呀!”我夸张的大叫。
“又搞什么怪!还不快坐下。”娘嗔怪的说,双眼却充满宠爱的看着我,然后拉我入怀。
“谁叫娘这么漂亮,怎么看也看不够~”我在她怀里撒娇。
“好啦~糖水还没喝到,嘴就这样甜了?我看啊,还是不用尝了,不然不得腻死个人。”
“啊?别、别,娘,要喝嘛。梅姐姐,给我端过来好吗?”我扭头对着一边的红梅哀求道。
“那能少了小小姐的份?”说着红梅端来了糖水,碗中微微带着凉气,该是用储冰镇过了的。在这样的初夏,吃起来滑口清爽,顿感沁心。
不客气的埋头苦干两碗下去,才一摸嘴抬头赞道:“梅姐姐手艺又有进步哦,真真真好喝,日后我一定要娶你。”我一句话惹的众人一阵轻笑。
“笑儿,过两天三岁礼一过,你就得按女孩子来养了。到时女红、刺绣、琴棋书画,有的你学。这几日便莫要去哥哥的问书堂了,好好静静心性。可好?”娘温柔的对我说。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到底,这样的生活还是来了。我皱着眉,一脸的不快。
“怎么了,笑笑也会噘嘴?”娘在一边打趣我。
“笑笑不要学什么女红,要和哥哥一样去问书堂!”我继续噘嘴闷闷的说。
“小小姐,那怎么行?女儿家,将来若是不会这些个活计,还不让人家小瞧?”一边的红梅给我倒了杯茶,温声接了我的话。
我没有理会她,只抓着娘的手说:“娘,为何女儿家便定要学什么女红?史学文略不好么?我将来作个学问人不也蛮好?”我半带委屈半带严肃的问话倒让娘微愣在那里。
片刻,娘叹了口气,说:“傻笑儿。这些由不得你,也由不得娘啊。问书堂你就不要再去了。认字,会请专门的夫子来教授你。”
我直直的望着娘,心下叹息,只得撒娇道:“娘,笑笑不管啦。反正女红什么的我不学,能奈我何?我偷偷去问书堂不让人知道,总可以了吧?只要……娘不恼我便行。”
娘愣愣的看着我,微启朱唇说:“自古女人如附物,那容得学问栖身,做得主意?只不过风月过后,惹人眼的东西。笑儿,这些话你现在不懂,将来你就明了了。学问未必会带给你幸福的生活。”
“娘!”我有些吃惊娘刚刚的言论,平淡如她,道出了千百年来女子的悲,又述出了女子的顺忍,也许正是这种因果,才铸成今世的局面。
但是,我不可以低头。
林扬是以一敌百的活着,笑笑也不可成为他人附物般存在!
“娘。”我反而平静了,千百年的道理,不可能一日便翻身起义成功,但是我的人生却也就这么一次,不能太随了众意,忘了天性,于是又轻声说:“笑儿虽年仅三周,但听夫子们说书也有些时日了,知了些礼数,懂了些道理。笑儿确实喜欢读书认字知天下的日子,觉着那样才开心。我不明白为什么女儿都要学什么女红刺绣,我前儿曾试过,只是扎手,很痛,觉得为难,一点也不令人开心。娘,笑笑只是想开心,不可以么?”
“小傻瓜。你现在当然会扎手了,学会了不就好了,再说也不是只学这些个,不是也要学琴棋书画么?那些个可好玩了,有趣的紧。知书达理才是我的好女儿。笑儿向来乖巧,这事依着娘可好?”娘见我那样说也不生气,只当我年幼怕吃苦头,反而安慰我。
“娘!”苦笑连连,若是娘都不顺着我,难不成与所有的人都反目?这不是没事找抽么,随说:“娘,您是让笑笑日后都不高兴么?为何定要曲解各个的心意过活?娘自幼便也如此么?”就此事看来纯绿色世界还不如原来的工业污染世界好。在对自己人生道路的选择上,却都是那么让人不快……
半晌,娘禁声没有答话,反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忽得她猛烈的咳了起来,我大惊,忙去拂她的后背,但又够不到,只得让红梅她们伺候。
这时,父亲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艾儿。怎么样?”他接过红梅手中的茶杯轻柔的服侍娘喝水。
我悄然的退到了一边,因为知道父亲是早就来了,所以与娘的对话才寸步不让。
须臾,娘才止了揪心的咳,那绢上赫然的红腥却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娘又咳血了!
笑笑啊笑笑,你怎的如此无情,若不是你的出现,娘又怎会病的如斯?居然还不顺着她的意愿。什么自己的生活,什么自己的喜爱,全都是些个无用的话儿!上世便亏对母亲,难道这辈子还要这样?
我含着泪,暗暗下了决定——依娘的决定。
娘瞧了我一眼,目光中有丝不易察觉的坚决。然而此时,我的心早已被那红腥牵了去,直后悔当初为何不学医学!
“功员……笑儿她……唉。”娘顺着气停停顿顿的说。
“艾儿,一会再说也不迟,先喝了药吧。”父亲握着娘的手,递过红梅拿来的汤药。
“先放那里吧。功员,笑儿刚问了我一句话,她问我是不是自幼也是……”
父亲伸手打断了娘的话:“艾儿,别说了,你不想回忆的事,我心中了解。”然后回身看着我说:“笑儿,过来。”
我慢慢走过去,父亲宠爱的抚摸着我的头,轻声道:“笑儿刚才说的话,为父的都听见了,不仅听见了,也听到心里去了。自古女子便要描涂书抹、绣刺弹唱,但笑儿不一样。爹爹早发现了,笑儿自出生便不一样。”
我觉得手心开始发凉,父亲发现的不一样是什么?
“笑儿一出生,便不同常人,她冲着我笑得那么灿烂,于是我才为你起名唤作笑笑。试问人间那个孩童可能如此?虽经生死之难,出生后却未哭啼反而笑出声响!慢慢长大到如今,为父虽与你不得多日相处,却也能感到你的心智不比一般孩子。夫子们提及你总在夸奖又都叹息,你怎么生了个女儿身子。爹爹也思虑多日了,到底我的笑笑要怎样活着,才不辱了上天对我的恩赐。既然笑儿觉得那样的日子不开心,凭什么要抹去我笑儿的笑厣?来,爹爹抱。”
我心中五味翻滚,自以为隐藏的很好,那里瞒的过父亲的心眼。
“我韩功员的孩子,无论男女,为何不能活得洒脱一点?”说完,轻轻擦了我的泪,粗糙的大手温暖而坚实。
娘在一边长舒了口气,放下心来微微笑着望着我们父女俩。
“爹爹~好爹爹~”我又笑又哭的抱着父亲,心中自是欣喜万分,反而说不出其他的言语。
“哦,不是老爹啦?”父亲打趣我:“来让人瞧瞧这是那里的小丫头,哭得鼻涕一把一把的?”
不客气的在他衣服上擦了擦鼻涕,然后奶奶的叫了声:“老爹~”
哈哈……哈哈……父亲开怀大笑。
一边娘亲也轻笑出来。
“忘了还有件事了。”父亲拍了下脑门,微顿后说:“笑儿,今儿冷意和冷玉是怎么回事?”
我的心怦怦急跳了两下,偷偷看了眼娘,发现她也带着好奇的目光瞧着我,这可叫我怎说才好,这个老爹正是不看地境乱问话。
无奈,舔舔唇说:“一个帮大哥,一个护大哥,误会之后争吵,然后啪!咚!叮当!然后……思过。”
“完了?”父亲问。
“完了。”我回答。
娘奇怪的望着我们。
“哦……”父亲微皱眉;“算了。笑儿还习惯与那个小丫头同住吗?”
“恩。挺好挺好的。”
“我还是自各去瞧瞧,什么个样子。”父亲抱着我便向外走,对娘说:“艾儿,我去看看便回来。”
进到我的厢房内,父亲将我放到床上,怜人奉了茶水,父亲让她在外屋候着,然后只是瞧着我不说话。
恩……
唉!这个老爹!
略去偷花不提,将事件言简意赅,要言不烦的叙述了一边。
父亲听完后说:“确是一个帮一个护。思过一个时辰也算合适。乖女儿,今儿爹爹与笑儿一起吃饭可好?”
“当然好!”我笑着回答。
将军府吃饭是在一个厅中进食,按辈分落座,但因娘身子太弱,便单开了炉灶,有专门的老妈子煮食,而我也随了娘在落英院进餐,只有年饭或者什么重要的日子才会与众人共进餐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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