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本黑皮书。书中没有一个字,全然两个人物的白描图,线条流畅,笔法醇厚。问题在于人物内容的取材,满眼尽为男女苟合之事,若说惊世骇俗也算不上,明里暗里世上这样的读本流传的也不少,真正的问题在于,那春宫图中女子的面容……
那女子的面容赫然是吴姨娘!
慢慢喝口茶,回忆着半年前在大哥屋中惊现的H画面。
乔夫人是如何能得到那么私密的物什?画中的人神情传神,画师的功力可见一斑,如何能和吴姨娘苟合此事?让人疑惑这事其中的内质。话又说回来,这乔夫人得到如此物品能等到如今才撒出杀手锏,也算有心人——马上便是春节了,届时父亲便会回来,刚好可以处理此事,尤其是宗祀祭奠,如何容得这样伤风败俗的女人?
但是……
我抬眼看了看怜人,小家伙正在一旁一丝不苟的练字。起身,走过去,瞧了瞧她的字,“怜人,写的比以前要好哦。”
“是吗?”怜人眸里射出精光,兴奋的问:“真的?”
“当然,功夫没有白费的。”说完笑笑又回到几前坐下。
是了,我似乎总觉得这些事有些荒唐。乔夫人明显是主动方,虽然目前看似被动,其实是她牵着吴姨娘的鼻子在走。
怜人给我详细诉说了早上发生的冲突。吴姨娘带着自个的几个丫头,气势汹汹的到凝香院说是要寻什么册子,一口咬定说乔夫人遣人偷了去,让乔夫人与自己理论,把书还了还好,若是不还要闹得凝香院不得安宁。
乔夫人也不着急,斯理慢条的问,妹妹怎么说那书在姐姐这里?
吴姨娘冷笑,你不必装好人,放眼这院子也就你有这样的本事,况且,福双说昨日就只有你院子里的紫丫到过我屋子。告诉你,奶奶我可不是柳氏那样的软柿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锋相对,但吴姨娘言语粗俗,片刻之后乔夫人便有些不耐,那样的书,亏得你还这样大肆来要?
吴姨娘一点也不示弱,说那样的书怎么了?我便就要寻回!今儿你怎么也得给我个交代!
乔夫人说,劝妹妹一句,那样的东西还是忘了吧,姐姐是为你好。
吴姨娘大为愤怒,那玲珑的较小身子此时颤颤的发抖,黑亮的眼眸仿似能喷出火来。说到底是你拿了不是,还装什么圣人。我呸!我是从不说自己是什么贤淑良德的人儿,可你也干得这样的事?好你个乔娜仃,莫以为我就怕了你!你真是当老娘好欺负是不!告诉你,我定会让你不得安生!跟老娘斗,你还得再练几年!老娘……
乔夫人恨的怒目而视,放肆!别忘了你的身份!看看你说的都是些什么?真当老爷不在府里没了家法是不?做了那些事也不嫌丢人,还敢在这大呼小叫的好像别人欠了你的?当真不嫌丑。
吴姨娘哈哈大笑说,我敢做就敢当。怎么的?你乔娜仃好,好不也得让个花月跑去风骚?还站在这儿给我讲什么道理?要不要老娘得空教你几招?
那知乔夫人不怒反笑说,好!好!好!一连三声好过后,扭身便回了内堂,不待见了。
吴姨娘那个气啊,想冲进去,无奈有一群小厮拦着,走吧,又气愤难耐,便在门外破口大骂,直听得众人连连遮面侧目。到快晌午,吴姨娘才算想歇息收兵回了自个院子。
“小姐!”怜人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想什么呢?叫了你那么多声,连点反应都没有。”
“叫我干什么!”我没好气的说,连神游下的权利都得剥夺啊。
“喏!帮我看一下吧。”怜人伸手递过她写的字和一些拼音,然后一脸期待的望着我。
缓缓的接过来,我仔细的看了看字迹。
喝口茶,放下宣纸,又喝口茶。
“小姐?”怜人盯着我疑惑的说:“快说啊。”
“真说?”我放下茶杯。
“当然。”
“咳!你看看你这写的什么?这里,这里,这里,太差了,还有这里,这里,这里,这、这、这,都太、太、太差了!天呐,我都看不下去了。笔画乱,用笔拖沓,该长的不长,该短的不短。”我说完无比遗憾的看了眼怜人,摇了摇头表示无奈,“唉,总归三个字,太差了。”
怜人拿着宣纸,小脸憋的通红,半晌才说:“小姐这是在报复我。报复,绝对的报复。”说完漂亮的转身,决然的走了。
我拿着茶杯,目光尾随着怜人到书桌,才收回视线,呵,这丫头思维变敏捷了,可喜可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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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天阴沉沉的快下雪了。
不知怎么的很想去看看大哥,经过早上那么一闹,不知道他好不好。便拉着怜人与我同去。
进了凝香院,看到乔夫人正端坐在院中花园中的石椅上,紫丫陪在一旁,有个小丫头正给她敲着腿。
“大娘。”我脆生生的打招呼,瞧着乔夫人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笑儿,你这是去金儿那么?”乔夫人笑着冲我招手。
“恩。”我拉着怜人走了过去,“大娘,在院子里坐着不冷么?”
乔夫人见我走近,挥开小丫头,把我拉到身边,笑着说:“笑儿怕冷吗?”
“怕的很呢。”说完特意缩缩脖子,好像冷风窜进了领口。
我细细的瞧了瞧乔夫人,神情冷漠,笑的只是皮肉,心思不知飘在那儿,娴静的神态早已不在,难道是早上吴姨娘当真闹腾的她不愉快?
“笑儿,今儿大娘与你一起去看看金儿吧。”乔夫人说着起身,拉着我的手便走。
咦?我大为惊讶,这是第二次她与我同去后院大哥的屋子。记得第一次是我初次来,她拉着我一同去只呆了片刻便离去。
今儿这是吹得哪的风?让吴姨娘给惊着了?
一个时辰后,雪开始零星落下,我告辞回落英院。大哥恋恋不舍的追我到院门口,居然无比清晰的说了句:“笑笑,明天来么?”
乔夫人惊讶的拉着大哥的手,看着他的表情笑不是,哭不是。
来。在得到我的回答后,大哥又咿咿呀呀的说了阵,才对我挥了挥手。
我望了眼一旁的乔夫人,见她也在看我,脸上是母亲的骄傲,只是有些涩涩的。是啊,大哥似乎渐好了……
回到厢房,升起火炭,怜人坐到我对面,感叹:“小姐,乔夫人看着平日那么威严,对大少爷却那么温柔哦。”
“恩,乔夫人对大哥还是很有耐心。无论孩子什么样,做娘亲的都是最疼他的人。”我想到刚才在凝香院,大哥与我们笑着咿咿呀呀说话,口水流了下来,乔夫人为他擦拭时的表情,的确是闪烁着母爱的光辉,温柔、心疼,还有丝难过。
天下的母亲皆一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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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在满眼素洁,雪白的世界降临后,温暖的厢房里一派笑意时,我却听到了一个惊天霹雳般的消息。
“大少爷,昨夜去了。”
什么!手中的茶杯掉落,砰然碎裂。
“去的很不安详,因为是被人捂住窒息而死的。”
窒息而死的!怎的窒息而死的?怎的死的?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说句话啊?”怜人大惊,用力拍打着我的后背。
但是呼吸不畅,不,是我忘了呼吸。
脑中只有一个画面,昨天还在冲我微笑的脸,来回晃动着问我明天还来吗,怎的就窒息而去了?
“你,你是谁?说这样的话给我?不怕我扯了你的舌头?!”我站起身子,一步步走近,指着给自己传话的小厮,嘶哑着声音问。
“四小姐,这样的话,小的哪敢乱说?小的是门房上的福生啊。”小厮跪吓得下,大气不敢出,“是许管家说让我来给夫人传个话,小的这来了,想起四小姐与大少爷一向交好,才斗胆先来给四小姐传个话儿……”
“小姐,这人我认得,每次东宫的物件都是他给转达的。”怜人扶住我,怕我一时控制不住晕过去,“小姐,真伪你去一趟凝香院不就知道了?但千万别憋在心里啊。”
我转身望了眼怜人。
“小姐……”怜人哭出声来,“小姐,你别吓怜人,你哭出来吧。啊?小姐?别吓我啊。”
怜人似乎在说什么,但是我听不清,耳朵里全然是大哥昨日说的:笑笑,明天来么?
笑笑,明天来么?
明天来么?
大哥,笑笑来了,你呢?在那儿?
当我跑到凝香院时,终于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那是种撕扯心肺的声音,我的脚步嘎然而止。
泪,却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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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笑笑来了。
你看,今天天下洁白无暇,是为你抹上的吧?
耳边似乎听到雪裂开的声音,噼啪噼啪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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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懒语:停电!停电!天天停电……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