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呼出口气,走向屋里,看到炕上的娘亲早已满脸泪痕,韩冷意坐在炕边凝望着我,缓缓站起身,抿嘴笑了起来。
我有些痴了,此时的韩冷意看起来如此的纯情,以至于让我恍惚了好些时日,总也忘不掉相见时的景象,那样干净的笑,那样单纯的气息,那样熟悉的温暖,那样令人动心的泪。
回了自己屋子,瞧着怜人忙前忙后的斟茶端点心,我反而一时无语,倒是韩冷意先开的口。
“笑,你长大了。”他幽幽的望着我。
抬眼看到了熟悉的黑宝石般的眸,觉得心中淡淡的悸动,不自觉便哈哈大笑起来,说:“那样光吃饭不长大的道理?真是的,有的没的乱哭什么,搞得鼻子都不通气了。”说完,拉了手帕用力的擦擦鼻涕。
妙语在一旁直皱眉,末了无可奈的只得又递过一块手帕。
韩冷意扭头问,“这个丫头倒是眼生。”
“当然眼生了,你就没见过。妙语,妙老师,这位是二少爷。”我喝了口茶。
“小姐!”妙语有些恼意,瞪了我一眼,而后对着韩冷意福了福道:“二少爷,奴婢妙语。”
韩冷意淡然的点点头,不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转而吩咐怜人与妙语先回避,好与我说些话。
我有些愕然,什么话还得打发了人回避?
屋子里安静了,我觉得意的眸炯炯有神,有些好奇,问:“意,怎的?”
意没有答话,抬手探到我的脸颊,轻柔的摩擦着,眼眸里慢慢的关怀和柔情,让我顿时脸红了起来,有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看到他收回了手,似乎又有些怅然若失。我想我的表情此时看起来一定有些傻。
“笑……你受伤了?”意的语气有些颤,似乎我受了伤是他的错。
听了,便有些气恼,看来又是那个多嘴的丫头告诉了他,我温润的笑着说是受了点小伤,但这不你也看到了,好好的嘛。说完还站起来跳了两下,表示自己没说谎。却听见韩冷意说道:“你受得伤我全知道,别跳了,绷开伤口就不好了。”
全知道?坐下,我不禁问:“你怎么知道的?”
可韩冷意侧了侧头没有回答,反而问我:“刚才是又跑那里玩去了?”
不想回答?我想看到意的眼底,却发现他避开了,只得诺诺的说:“刚才逛街去了。”
意直视着我,有些怒意,道:“伤还没好,而且幕后的人还没找到,你怎么就带了一个人乱跑?”
带了一个人……意,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我有些愣住了。瞧到我的模样,韩冷意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微微有些窘意,放低声音说:“笑,我是担心你。”
暗暗敲敲自己,这是怎么了?到处设防,连意的心思也要去猜来猜去?韩如笑啊韩如笑,真是有些走火入魔了。不回答,许是不重要,知道我与矽尤出门也很正常,随口问个门房下人不就知道了。妄你自认为心思敏捷,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能绕出些个弯来。
“笑,你在想什么?”韩冷意微歪着头小声问我,担忧的表情暴露无疑。
爽朗一笑,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掩饰的说:“在想你有那些变化呢。”
韩冷意听了却面色一变,过了两秒才问:“呵呵……有什么变化?”
瞧他在意,我俏俏的笑起来,捂着嘴说:“其他到罢了,怎的偏就个头变化不大?”
韩冷意的表情变了又变,红了又红,终于咬牙道:“总之我比你高吧。”
他说的很是不确定,没办法,我的个头窜的很快,有段日子甚至骨节痛的厉害,喝了好些骨头汤补钙,自个估计也有一米六八左右了。站起身,示威性的睨了眼意。
意腾了一下弹了起来,与我并排站齐,我哈哈大笑,意恼羞成怒,拉了我就打。
我捂着屁股大喊,长得高又不是我的错!
若我是一米六八,那么意至多至多也就一米七一的样子,看来这个问题成了他的软肋,一碰即炸。日后我想,许是基因问题,吴姨娘是南方人,而他像娘多些,所以个头也就像南方人多些,骨架匀称但是个头不高,颧骨略高,额宽广,鼻梁倒是坚挺,肤色白皙,这些年到让他自个故意晒成了古铜色,配上冒出的青胡须,瞧着也很有男人味了。可是,许是正因为他像吴姨娘多些,也为他的人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吴姨娘私通的阴影强烈的滞留在了将军府,包括父亲的心底。我常想,若是意长的像父亲多些,是不是很多、很多事情都会有所不同?
“意,男孩发育的晚,不定你三十了还长个子哦。”我的好心安慰却遭到了更严厉的报复,躲闪中意的手无意中碰到了腰上的刀口,虽然愈合的很好,但是因为比较深,这时拍打到还是会痛。
韩冷意立刻注意到我的变化,急忙收回手,拉了我坐下,下意识的就想翻看我腰间的伤口,拉开一半,想到男女有别,脸刷的一下红透了,嘟囔着说:“叫你小心,这不是又伤到了。唉,女孩子伤到腰总归是不好。”
忍下心思的转动,我笑笑道:“那里有那么严重,能逛街就表示不痛啊。”
意却好像忽然觉得自己失了言,有些不自在的坐在那里,转了话题,“不想知道我这十年怎么过的吗?”
“切,你给我机会问了吗?”我撇撇嘴。
“呵呵……倒是怪起我来了。”韩冷意呷口茶,慢慢的说:“其实也没有好讲的。”
我顿时乱翻白眼,喝道:“你这不是说与不说一个样子?真要命了,说吧,你的师傅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问老爹,他只说是个武林中人,德高望重,武艺极高。”
韩冷意听了我的话,脸上似乎挂了寒霜,片刻才说:“其实我并不了解师傅他老人家,他也不是天天与我在一起,有时一个月才见我一次,甚至有一次过了近一年我才又见到他。”
我误会了意表情的变化,斟酌着问:“你师傅对你不好?”难道是个变态?
他一愣,低头不语,思量了一下才道:“一开始不怎么样,后来很好,虽然他不说……”
我扑哧一声指着他笑了起来。
意见我笑得灿烂,但是不明就里,上下看看自己,莫名的问我:“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的是你的表情啦,好像温柔的小女生,但是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说不好会挨打的,止了笑又问:“那,你到底是在那里学艺?”
“西方的深山里。”
“平日你都吃什么?”
“自己种了些菜,不时的打点野味。盐巴什么的师傅会隔一段时间拿来些。”
“还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找到也没什么意义了。”
“为何?”
韩冷意冲我笑笑,里面有太多情感,终归是伤感的。
“你师傅死了?”我脱口而出。
“胡说什么!”意立刻大声喝道:“他老人家活的好好的。”
呵呵……我心下委屈,没死你露出死了老爸的表情干什么?这时却听见意低声说:“只是,我可能再见不到师傅了。”
这次我只是露出迷惑的表情,不敢随便发表雷人发言。
谁知韩冷意收回表情,自顾自的摇摇头,黯然道:“算了,不提也罢。”
靠!
我猛喝下口茶,押押火气。
这时就听见怜人在院子里唤道:“老爷您来了,小姐还有二少爷,正在屋里叙话儿。”
父亲来了。
放下茶杯,这几日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和他说说话,我起身去开门,忽略了身后意的表情,严寒如隆冬。
父亲进了屋子,我笑着拉了他的手,撒娇道:“整日就知道忙你自己的事,也不来看看我,不怕我旧伤复发一命呜呼?”
“你这什么嘴?”父亲哭笑不得的敲敲我的额头,爱惜的又道:“伤不是已经大好了?”
“嗯,见到爹爹是大好了。”我调皮的笑笑,走到韩冷意身边正待说些什么,赫然发现了他的表情。
我一愣,转而看向父亲,他也正望着韩冷意愣神。
回过头来,我拉了把意,小声说:“要我请你啊?”
韩冷意冷漠的抬起头,向父亲微鞠躬,语调冰冷的道:“父亲,我回来了。”
父亲也冷下表情,忽而又有些懊恼,一会儿才平息,柔声问:“这些年怎么样?”
“很好。”依旧是不变的语气。
“你师傅还好吧?”父亲黯然的望着意。
“很好。”
“你……”父亲微启的唇里再也说不出什么话,随着轻轻的叹息,他转身离开了,身型憔悴衰老。
我却在那时明白了意在过去的十年里,他的恨意如同小树许是长大了,或者说是觉得也是成人了,所以没有必要掩饰自己的恨意了。恍然间似乎又看到了送他走的那个冬天,皑皑白雪,天地渺小,除却看我他目光皆是冷淡,倔强的抿着小嘴,一声不语的决然迈步离开。
他也知道,那是变相的驱逐吧……父亲不愿面对他,所以送了他去远方,名为学武艺,实际是驱逐啊。
现在,他的恨意蔓延到不能掩饰的地步,是他的错吗?
我愕然。
那满腔的恨,错的真的是他吗?
冷漠,有时候并不是无情,而是一种避免被伤害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