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倒是可以好好歇息片刻。”他随意躺下，双手枕上后脑，望着如墨如漆的天空，今夜，满天繁星。
阮荷华跟着躺下，侧身看着他。
“荷华，你看。”他伸手指着天上那颗最耀眼的地方，“我一直认为，那人如同这明月，是天下间最明亮的。可我也忘了，最明亮的月亮自然不会只我一人看中，争夺它的人，太多太多。”
阮荷华沉默着，听他讲述着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不知道，我曾一度以为那轮明月会是为我所有，我也曾伸手可摘。可惜我终究与当年的风陵陌一般，太过狂妄，尚且不知这天下的水有多深，最后，赔上了一切，也永远失去了那人。”
“你知道那时我有多恨自己么？那种恨意让我几欲疯狂，而那人始终淡淡的旁观，就好像，从不知道我的心意。”
“然后我就离开了。为爱背叛了自己。离开了那个”家“，离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闯荡江湖数年。可我每日每夜都想着那人，即使，为世俗所不容。”
“我并非再未见过那人，但每次的相逢都是那么意外，那么匆忙。”他微笑的看着她，“你说这是不是命运？我甚至为那人买醉，直至天亮。可那人的身影还是深深的刻在我的心上，那么深，那么深。”他捂上胸口，神色痛苦，“可那人就是看不见！就是看不见我的心意！”
“择栖……”阮荷华看着他，欲言又止。
“呵。”他叹息般的笑出了声，“如果我说你很像她，你会如何？”
阮荷华这次沉默了很久很久。
“……那又如何呢。”对上他诧异的双眸，她笑意浓浓，“只要我陪着你，在乎你，不就够了么。”
天涯海角，乱世流离，有你就好。
凤择栖突然就愣住了。
“荷华，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你的名字可是出自于此？”
“是啊，哥哥字扶苏，我字荷华。”她笑得愈发单纯，“可惜姐姐的字却是与我毫无关联呢。或者说，姐姐根本没有名，何谈字。她的名字也是别人取的罢了，哪里符合她的身份。”
两人沉默良久。
最后还是凤择栖执过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送回了卧房。做完一切后他又返回了屋檐之上，但此时那里已有一名白衣黑发的男子在云端伫立，见他来了，就微微侧首，一举一动见是说不出的绝世风华。
他唇角勾起笑容，兀自把玩着散落在胸前的发丝，调侃道：“陵陌公子真真好的雅兴，竟也踏月赏景来了。”
风陵陌不以为然，指着脚边的玉壶，淡淡道：“陪我喝几杯。”
他上前一步，嘴中却依旧不依不饶：“怎么，陵陌公子也想宿醉一回？”
“我不想。”他随意坐下，脸上露出莫名的妖异，“你知道，我与凤弈是同出一门，也是关系匪浅，苏云冉只知他不堪重负，却不知，我竟也落得个病根。”
“这我知道。”他以极为随意的姿势坐在他的身旁，望月而笑：“但你与凤弈也是同种人呵，羸弱……嗯，也算不上，只是这心里却装着睥睨天下的野心。”
“你想让荷华跟着你？”
他低低闷笑：“说实话，我确有此意，可惜你与她舍得么。”
“只是她舍不得。”风陵陌说的毫不在意，靠在他的膝头，舒展着身体。
“当时月下舞连翩……岁月静好人不见……真是可笑啊。”
凤择栖看他一眼，眸光流转：“公子好雅兴。”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他举杯对向空中皓月，“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凤择栖不屑的冷哼一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我该走了。”风陵陌低低道。
“要走就走。”凤择栖随意摆手。
他起身，“那我走了。”
“等等。”凤择栖突然唤了一声，“你很在意她？”
“……不。”
“风陵陌，你我相识十四年，你的心思固然难测，但我今日却是料到了几分。”他转眸道：“你很在意她，对吗？”
他的忽就笑了出来，听起来如沐春风，在月光下，那侧脸也展露了倾世风华：“凤择栖，你先顾着自己罢。”话音未落，那人已是不见半点踪影，只剩下点点余音在空中月下，淡淡飘荡。
“风陵陌，我忘了。”凤择栖浅浅一笑，靠在膝上的男子早已不见，可他依旧陈诉着：“我早就忘了。早就忘了。”
隔日。
自昨夜一别后，凤择栖潇洒不羁的性子愈发放荡，总是拉着他府中的侍女调戏一番，弄得人家小姑娘面红耳赤，个个芳心大动，几乎是看着他就眼冒红心。
但风陵陌觉得与此相比，更让他无奈的是顾家小姐顾识忧。她几乎每日都回来府上小坐片刻，又一声不响的看他半个时辰就自己离去，让他有些头疼。
凤择栖笑他艳福不浅，他却是万般无奈，这顾家表妹非他欲近，可惜她的举动也让人摸不清头脑，拒绝的话也不知该不该说出口，只能由着她日日上门拜访。
“公子？”见他久久无语，身旁近侍轻轻唤道。
“顾小姐。”风陵陌自是回神，随意摆手，屏退了左右，只留下看热闹的凤择栖，端起一杯茶水轻抿一口，方才问道：“顾小姐上门拜访也有几日了，不知顾小姐所为何意？”
下座的顾识忧撩起眼眸，看着上座风姿翩然的男子，微微勾唇，神色清傲：“公子认为是什么，便是什么罢。”
不等他说话，身旁的凤择栖已是笑开：“哈哈……想不到陵陌公子的风华绝代真是……真是让自己招惹了各色美人啊，有些竟连自己都无法掌握了……哈哈……”
“小心乐极生悲。”风陵陌扫他一眼，另倒了杯茶水递去，“喝了，少开口。”
“好好好，我不笑就是了。”凤择栖含笑接过，转身闷笑。
风陵陌摇了摇头，又看向端坐着的顾识忧，唇畔笑意加深：“顾小姐……是识得在下的罢。”
顾识忧一愣，随即低头绞着绣帕，轻轻咬唇，“公子说笑了。”
如此小女儿姿态的模样，怕是只有王太后顾氏瞧过了。
风陵陌随意笑笑，看向窗外落叶纷飞，叹道：“明明还是初秋时节，这叶却已凋零了。”
“怪只怪它不懂得珍惜自己，奋不顾身，妄与萧瑟秋风相伴，可最终也落得了个埋入泥土的下场。”他转眸看她，“顾小姐，你说是否？”
顾识忧抿唇，道：“陵陌公子不懂秋叶之意。”
“哦？”他微微挑眉，“顾小姐是聪明人，陵陌素来不与聪明人说暗话，顾小姐理应明白在下的意思。”
略微低头想了想，她道：“公子不懂落叶之意，还是莫要过问为好。识忧自认不算愚钝，绝不会带与公子灾祸。”
风陵陌微微蹙眉，这顾识忧好生执着的性子，不过依她所言，娶她不仅不是灾祸，还能安顿些蠢蠢欲动的清流之辈，绝了王太后的猜疑，得到顾家的支持，有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
“陵陌自认并非懦弱之辈，姑娘还是莫要心系此事了。”
顾识忧仰头看他，“陵陌公子，您如今地位虽高却还不足以争霸天下，而顾家家大势大，我顾识忧自认也可代表一方势力，公子若娶了我，这筹码就大了许多。”
此话一出，饶是凤择栖也呆滞了一阵子。
“顾小姐。”风陵陌倏然起身，负手而立。“我风陵陌若要纵横云霄，不需任何人相助！”他望向窗外的目光变得狂傲自负，一腔雄心壮志展露出来：“天上人间，纵横捭阖，纵览天下大事，也不过风云谈笑间。烽火长，黄沙扬，九天翱翔，百世流芳，此世将身付沙场！这便是我风陵陌的所想所求！”
顾识忧沉默了很久，“……公子绝世，世无双。是识忧冒昧了。”
回眸正对上美人失落的目光，风陵陌不知道她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为何会说出这等话来，但眼前突然浮现了一个美人在眼前痴痴笑着，醉意朦胧间，泪水滑过脸颊。
顾识忧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素手紧握不放。
风陵陌扭过头去，“顾小姐，请自重。”
顾识忧松了手，后退一步，直直跪下，神色凄厉：“公子好生无情。”
她突兀的开了口，风陵陌心下略有疑惑，遂转过了身：“你……”
顾识忧笑了笑，缓缓施了一礼，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