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疗养院出来后,他借由无尽的忙碌来一再克制住他想寻她的冲动,而事实上他一直存着隐隐的希望,于是很少介意报纸杂志刊物对他的报道,就是希望有一天她走在路边,偶尔经过一个报刊亭时,也许会看见有关他的报道,然后想起他,给他那么一点点的信息,反馈。
后来,她回来,在汹涌澎湃的机场他其实一眼就认出了她,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内的风暴卷起多大的声势,几乎要按捺不住;她跟他打招呼,他没有回应,可握住行李车的手青筋暴露,多么想向前拥抱她;多么想跟她说说她走后他的遭遇;多么希望她一边骂他怎么那么没用,一边心疼地把他的脑袋搂在怀中;多么想狠狠地质问她这么多年她到底跑到哪儿去了,为什么要扔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思念着她;多么想跟她说只要她回来就好,他其实都不计较的,现在的执拗只是因为男性可笑的自尊在作祟……
再后来,他笨拙的给自己制造机会,到她父亲的墓地去跟她“偶遇”;假公济私邀她参加作者年会,后来强迫她跟他回家;每日下班后躲在她家的楼下仰望她在窗前的身影;她接夏天出院时,他硬拉着白若桐陪他一起面对她……
种种,种种。
今日她以未婚妻的身份待在他的身边,该满足的,可她不快乐,这又让他如何将息?
他的父母甚至明确表示乔家不会接纳她,他的母亲还向她控诉她对乔家,对他造成的各种伤害……
她一向倔强,从不肯轻易透露自己的心事,如果她哭,那心里得有多难受?
唇,印上她的发丝,一下一下,脑子里在思量着对她说的话,所有的烦忧他愿意替他扛。
心,似断裂成层层叠叠,孟诗诗觉得身上的力气在一点一点被抽光。
手,环上他的脖颈,她低声道:“我想跟你在一起,永远都在一起,一生一世的那种。我不想离开你。可是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乔叔叔和乔阿姨。”
黑暗中,男人把被子往她身上拢了拢,更深的抱住她,大手抚上她的耳侧,轻轻摩挲,许久,才缓缓开口:
“诗诗,我们爱一个人,然后想和他在一起,这是无所谓对与错的问题。也许,这中间会有很多我们不愿意面对的荆棘,坎坷,阻扰,可我们难道就甘愿因此退缩吗?当然不甘愿。其实我们大可以把那些障碍当成对我们爱情的考验,坚强面对,然后微笑着想办法解决。你说你对不住我,那为什么不留在我身边用你的下辈子好好弥补我呢?你说你对不住我父母,那为何不勇敢一点面对他们,以你的实际行动改变他们对你的看法呢?这些问题想清楚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更何况,你不是孤军作战,你还有我。”
说罢,拍拍她的脸。“我说的对不对?”
孟诗诗怔忪良久,沉默着,似在思考他的话。
触到她眉心中间的皱褶,乔西诺拧了眉,知她在想着他说过的话,不逼迫她,只紧了搂着她的手。
孟诗诗突然挣扎着挺直腰身,借着月色直直地凝着他。
乔西诺也直视了她的眼睛,缄默,等待着她。
“西诺,你说的对。我不应该被这些困难吓倒。我应该倾尽全力去弥补你们,而不是躲在这里哭哭啼啼,自怨自艾。”
“嗯,想清楚了就好。不亏是我的诗诗。够勇敢。”他伸臂出去,抚上她的脸颊,那里的泪滴已经风干,她的眸子在黑暗中晶亮。
“可是王诗龄怎么办?乔阿姨说她认定了王诗龄是你的妻子,因为她为你付出那么多。”她忽然又沮丧起来,也许,真正难的,是这一个关卡。
他嘴角勾了笑弧,展臂把她捞回怀中,依旧拿被子把她捂好,末了,淡淡道:“那就是我的问题了,不是么。要娶妻的是我,她付出的那个人也是我。”
“可是……”她又挣扎着想起来,他却用了力,把她拥得更紧,不给她离开他怀抱的机会。 无奈,她只得继续缩在他为她营造的温暖港湾中,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
“没有什么可是,”他抚着她的发,柔情似水,却为她一一化解心中的芥蒂,“我不爱她,我的心再也给不了她,我会找另外的方式弥补她。这不是可以两全其美的事。我们都必须学着接受。”
“我今天收到样书了,很精美,我很喜欢。”小手环上他的宽阔结实的背,紧紧的。有些事她还需要好好想想。
“那你高兴吗?会不会因为我的原因导致你怀疑自己的实力?”男人的声音隐了担忧。
小脑袋在他怀里胡乱蹭了蹭,孟诗诗觉得以前自己有点太过较真了,她认真道:“以前会有这种不安,觉得自己是托你的关系才能实现出书的梦想。可现在觉得,你不是会这样做的人,你肯为我出书,必然是考量到我有这方面的实力,你对我有信心,比我对自己还要有信心,是吗?”
这次,他轻轻笑出了声,抱着她晃了晃,吻了她的发丝一下,道:“看来我的诗诗也不算太笨,总算想清楚了一件事。”
“西诺,你这么优秀,长得也招人喜欢,还多金,体贴,善良,宽容,一大堆的优点,数都数不完。”孟诗诗幽幽道,又调皮一笑,“做你的媳妇压力一定很大,天天得提防别的女人的觊觎。”
乔西诺轻笑,淡淡道:“宝贝,你是想暗示我你的压力很大?”
孟诗诗微怔了一下,蓦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心里一甜,轻轻吻上他的喉结。
宝贝,他称呼她为宝贝,呵呵,多么甜蜜蜜的昵称,她爱极了。
这一夜,她睡得颇为香甜,梦里,他拉着她的手,他们十指相扣,一起勇敢地走向不可知的未来。
如果所有的故事都能在主人公感觉最甜蜜的时候划上句点,那该有多好。
可是,倘若所有的故事都成全我们的盼望,那这个世界的悲伤该放哪里?
生命中埋藏着许多我们所不能预料和掌控的东西,许多猝不及防的变化,沧桑巨变,有时,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周末。早晨。
乔西诺醒来时,就发觉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于是,起床,循声望去,窄小的厨房里,他的女人正围着围裙忙着做着什么。
不是早餐。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现成的,足够吃的。
怀着一丝好奇踏步而进,她昨日新买的烤箱正开着,流理台上她的电脑也开着,液晶屏幕上正打开的页面赫然是某个糕点的制作方法。
什么时候她对制作甜点也感兴趣了?
还不辞辛苦到要自己亲手做?
一看就是第一次做,她的动作笨拙而不熟练,可神态却是认真极了的程度,乔西诺探身往案板上瞅去,呃,糕点的模样实在是……很丑。
“
可她似乎并不气馁,做了一个又一个,不厌其烦,
可能心里也的确有丝焦急,额头上,鼻尖上渗出点点汗滴。
乔西诺眉头微微一皱,随手拿了纸巾给她拭去,有些小心地劝她:”想吃什么我买给你,好不好?“这款糕点工序复杂,也烦人,他光看着就头疼。
谁知她头也不抬,轻轻回他道:”亲手做的更能体现心意,而且,我也不是做给自己吃的。“
那是做给谁吃的?他么?
”我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吃这些甜点。“乔西诺用了尽量委婉的语调,很好心地提醒她。
”不是做给你吃的,“她的回答令他颇感意外,”你赶快去洗漱吃饭啦,我一会儿就好。“
明显的驱客令,乔西诺无奈而认命地走出厨房,不做给他吃,那要做给谁吃,还亲手做……
有些微微的醋意。他恍然一愣,自己也惊诧于这突如其来的酸涩感,他竟连这个都微微起了妒意。
快速地洗漱完毕,换上一身很家居的服饰,就慢悠悠朝餐桌走去。
有了她的周末,越来越令他喜欢,往日的工作狂状态似乎再也寻觅不见。
她给他熬了粥,浓稠香腻,还热了昨日从超市买的小笼包,做了他最喜欢吃的小菜,嗯,味道还不错。
他嘴巴里咀嚼着,眼睛却不自主地朝厨房瞟,她似乎已经学有小成了,放在案板上的糕点貌似不是那么难看了,他决定了,不管她是做给谁吃的,他待会一定要第一个品尝,自己媳妇的处女作品,不能轻易便宜了别人。
孟诗诗小心翼翼地把成品放入烤盘,然后依照说明按下烤制时间,调节了火候,就乐滋滋的走到餐桌上开始进餐。
她今天似乎心情还不错,就连吃包子,嘴角都是弯弯的。
乔西诺一边夹菜,一边装作不经意的问:”做给谁的呀?还亲手做,这么用心。“语气里混了明显的醋味,忽忽悠悠,飘散在餐桌之上。
孟诗诗喝了一口粥,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做给乔叔叔和乔阿姨的。因为我很赞同你的想法,我想以实际行动来改变他们对我的看法。“
啊。乔西诺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这个答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印象里他妈的确比较好这一口。
”就是不知道乔阿姨现在口味变了没有。“她眉宇见涌上淡淡的担忧,毕竟那么长时间,人的喜好并非固定不变。
”没变,“他马上解除她的担忧,给她夹了一口菜,”我妈听说吃甜食比较容易开心,所以就一直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巴。你只管做,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孟诗诗探究地看了他一眼,并没问他具体要怎么办,从小到大,他的主意向来都比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