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园,书房落地玻璃窗外树影斑驳摇曳,房内灯光朦胧,梁彦沉靠着意大利真皮大班椅,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不可否认,他昨晚去晶蓝半岛是有目的的,如果要找梁静琬,打个电话即可。
为什么乘静琬值夜班的时间前往?
只因洞察秋毫的锐利眼神告诉他,江亚菲的眼神太过复杂。
第一次见面,应该是擦肩而过,在梁氏集团广场上,她的眼睛里却有着愕然和震惊!
第二次见面,在男厕,她的眼睛里同样有着震惊!
这些年,梁彦沉见惯了女人对他震惊的表情和眼神,但江亚菲的眼神与众不同,她的眼神似乎藏着千言万语……
第三次在西餐厅的走廊上,她的眼睛里明明有湿意和痛苦,可她却在拼命隐藏。
昨晚,她的眼神里有着不舍,可她又在努力隐忍……
江亚菲,我们认识吗?
梁彦沉忽然一个皱眉,因为出神太久,烟蒂烧到他的手指,竟然不知。
安新推门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彦沉,怎么了?”脸上布满紧张和心疼。
“没事!”梁彦沉弹掉手指上的烟灰。
安新拉住他的右手,语声温柔,“给我看看。”
男人修长手指被烟蒂烫伤的创口清晰可见,安新不由分说含在嘴里,梁彦沉想要阻止,来不及了。
“安新,家里有消毒水。”每次看见他受伤,她总会这样,说是人的唾液可以消毒。
果然,安新用她软软的舌头将创伤仔细添了一下,柔声说道,“人的唾液是可以消毒杀菌的,你忘了,十一年前,我在一个山洞里,用唾液给你疗伤。”
“忘不了!”
忘不了十一年前,他昏昏沉沉睁开眼,一双清澈如泉水的漆黑眼眸在看他,那眼神干净的让他忘了呼吸。
“你是谁?”以为自己死后上了天堂,看见的是一位天使。
少女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白皙的脸上,似有桃红晕染,宛如盛开的花朵,“高烧已退,你没事了。”
她用纯真的眼神和简洁言语,触碰了梁彦沉心底的柔软。
……
按照羌编导提供的大纲,经过几天的闭门码字,江亚菲终于找到了感觉,也写顺手了。
第二天一大早,见天气不错,她决定去青山墓园看望母亲,黑色长发扎成马尾,白皙的肌肤,透着一股干净清幽的气质。
她特意选了一大束百合花,圣经上说,百合花的由来来自于夏娃。传说夏娃被逐出伊甸园,她流出了悔恨伤心的眼泪,那些眼泪落在地上后长出来的鲜花就是百合花。
因此,洁白美丽的百合花,是用来献给圣母的花。
她相信母亲会喜欢!
把百合花放在母亲的墓碑前,蹲在墓碑前低头呆了一会儿,又从裤袋里掏出一些糖放在墓碑前。
“妈,尝尝,很甜的。”白皙的手指贴在冰凉的墓碑上,江亚菲嘴角带着笑,但眼睛却是潮湿的,妈妈生病期间,总是想要吃糖,她说口里苦,其实,她知道,母亲实际上是指心里苦。
江亚菲一直呆到下午,这才摸了摸墓碑顶部,似乎是在抚摸母亲花白的头发,母亲离开时,只有四十二岁,却一头白发。
蹲在那里时间太久,起身的时候,双腿都是酸的。
从青山墓园下来,沿途风声轻缓,吹动着周遭灌木,仿佛从天堂里传递下来的歌声。
这一次,她没有提到妹妹,有些事,有些话,还是埋在心里比较好,免得妈妈听见了伤心。
从青山回来,她直接去了五一广场。
曾经这里是一片居民区,母亲安诺的家就在这里,后来,滨海市为了发展的需要,市政府把这里建成了一个公园,再后来,几经发展,变成了如今的五一广场。
江亚菲带母亲来滨海市上大学期间,曾经无数次来这里询问,她们到市政府,到城建局,到市规划局打听,希望找到当年居民的安置点。
只因当时这里的居民区太大,后来又是几个单位负责搬迁安置工作,找起来如同大海捞针。
那个时候,为了养活自己和母亲,她打了三份工;母亲每天都来这里转悠,她一边捡垃圾养家糊口,一边四处打听,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眉目,母亲却生病了。
之后,为了却母亲最后的遗愿,江亚菲发疯似找到其中一家搬迁安置公司,可那家公司早已经破产,人去楼空。
此刻站在这里,宛如时光倒回,母亲拖着残腿蹒跚的身影,就像一场老旧的无声电影正在悄然放映。
她终是让母亲带着遗憾离开了……
看着眼前似曾熟悉的景物,江亚菲的心倏地一下子就疼了。
原来,回忆也能伤人。
“妈,您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亲人!”她说,声息微不可闻,似有哽咽。
和几年前一样,江亚菲开始向广场四周的商家打听,询问,得到的都是一如既往的“不知道”,“不清楚”。
接下来的日子,她除了在家里码字,就是去五一广场,生活过的平静而充实。
半个月过去了,还是一无所获。
天气越来越凉,傍晚时分,广场上刮起了小风,江亚菲理了理脖子上的围巾,朝着出口走去。
忽然,一个不协调的画面引起她的注意,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和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正有说有笑,那老头双手不老实,时不时想要去搂那女的,可那女的欲拒还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这年头……
江亚菲垂下眼帘,正要感叹世风,忽然一个电光火石,她抬眼,嗖地看过去。
六十岁左右的老头子,不是江大山,还能是谁?
原谅她,知晓了母亲的沧海桑田,她已经没有好脾气称他父亲。
“妈,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那段日子,母亲的悲惨遭遇让她嗓子都哭哑了。
“江大山威胁我,如果我告诉你们我是他买来的老婆,他就不让你读书。他冷酷无情,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女儿,妈妈已经毁了,我不能让他毁了你们……”母亲温和的语气中夹杂着太多的伤痛和千帆过尽。
“……”江亚菲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一股腥味冲上喉咙,太过刺鼻,逼得她眼泪哗哗的往下落。
母亲,成了她一生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