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有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才明白,能拥有是多么可贵。
临时拘留所。
余达夫看着高墙上那扇小小的窗户,偶尔在窗前有几只小鸟掠过,时间渐渐进入盛夏,气温也跟着升上去,站在窗边,就有种热烘烘的感觉。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天了,除了刚进来的前几天,还能见到几个相熟的面孔,无一不是盘问,他是如果裙带谋取私利,如何党政作风腐败,又是如何以权谋私,不过都是想给他罪名落实。
他得多多感谢当年岳父的提携,若不是一直有岳父提点警示,想必今天那些人的目的就真的达到了,因为之前已经有所准备,凌建成也适时的找人给自己偷偷递送消息,这次他才不至于摔的太惨。
低低叹了口气,没有摔的太惨又如何,从今往后他余达夫与仕途无缘。
门突然从外面推开,一个身穿制服的办事员用一种很鄙视的眼神斜着余达夫,很不客气的道,“余达夫,你可以走了。”
可以走了。终于可以走了么。
掸掸身上已经有些皱巴的西装,竖起身子,直了直似乎僵掉得背脊,只是低垂着头,用那不长不短的发挡着眼帘,可是头发已经好几天没洗,油得自己似乎能闻到异味儿了。
余达夫在心底冷笑着,看吧,看吧,他现在落水狗一样的模样肯定取乐了不少人吧,自嘲的抬起头,看着门外亮堂堂的阳光,落在手指上,果真如同火烤一样。
夏天真的来了。
“哼,你还真不是普通的命好,头上有个能办事的老爷子,身边还有个能印票子的老婆,呆几天就能出去了,啧啧,真是好命啊。”办事员颇是嘲讽的继续冷笑着,根本没把余达夫放在眼里,现在,他在他的眼里就是个已经腐烂的臭虫,任是谁现在都想来踩一把。
“你也别得意,就算你出去了,还是有人会监视着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浊者自浊,嘿嘿,可别让我们再抓着你的把柄了,再有下次,可没这么容易了。”打开大门,等身后的余达夫走到身边,嫌隙的用力一推,“欢迎你再次光临哈。”
余达夫加紧脚下动作,他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外面停车场上停了很多辆车,却没有一辆自己熟悉的,头顶的阳光越加的刺目,灼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呵··呵··,一个人都没有啊,果真是一个人都没有啊。”多少年被人簇拥着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习惯那种高高在上,可能太高了,今天才会感觉这么痛,这么惨。
掏了掏西装口袋,就算不把兜翻个底掉,也知道,里面真的没钱,早在被传讯那天开始,手机,钱包,所有的东西都被那些人拿走了,也许那些人都认为自己栽定了,打定主意把那些东西卷走,况且,那手机现在也成了证物。
没钱,不能打车;没手机,不能求助。
脚下如同挂着两个铅块儿,无论多么用力的走,脚步始终是迈不开,余达夫呼吸有些困难的用手压在左胸处,那股窒息憋得他整个身子都跟着疼,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终于转过街角,躲过行人的视线,才挨着墙角,仰头看着天,炫亮的太阳在眼底化作一片银光。
合上眼,颀长的身形倚着墙壁,渐渐滑落。
“余达夫,完了,一切都完了。···”默默的说着。
“余部长!”突然一声呼唤打断了余达夫的冥想,也让埋头坐在地上的余达夫仰起头。
“余部长,市长在那边车里等您呢。”向远处指了指,看着寥落的余达夫,男人也在心里为他默哀,但是毕竟看多了,心已经麻木了。
“换了一辆车啊。”余达夫的声音平板无奇,听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是眼底闪过无奈和受伤,就连这位当年自己的恩师也如此了,何况那些陌路人,想来这还不是最坏得。
余达夫上了车,黑色的轿车渐渐驶入交流道。
“谢谢您今天能来接我。”这是一句由衷的道谢,无论这次凌建成带给自己的是什么,对于今天的这一切他还是该说声感谢,“凌琳还好吧?”他问,只是目光不由的看向窗外,高速路上车子匆匆驶过,朝着自己的目的地,什么都不会留下。
“嗯,她很好,不用挂心。”凌成建坐在后座上,脊背挺的很直,他一向以军人要求自己,即便是现在这么一个尴尬的时候,“达夫,我已经给你办好了出国的手续,是不是走,你自己决定,检察院也会放绿灯,不会再找你麻烦。”
前座的秘书将一个牛皮纸档案袋递了过来,余达夫接过来,嘴角挑了下,“嗯,谢谢爸。”
这一声爸他叫了几年已经快成了一种习惯,也许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凌成建在心底暗自可惜,要说来这几年琳琳叫他的次数都没余达夫一天的多,只是可惜···
“达夫,去避避风头吧,过段时间再回来,放心,有爸爸在。”突然,凌成建伸手握了下余达夫略微有些冰凉的手。
余达夫因为凌成建的一握,有些惊讶的抬头,“爸···”眼圈一瞬就泛起红来,如今自己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可凌成建还是这么对自己,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也不是一个不感恩的人,如果没有岳父,他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比谁都清楚,也许,这几年都是捡来的,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
“···”凌成建只是看着余达夫没在说话,略显苍老的鬓角有些发紧,如果在这个时候告诉余达夫凌琳要离婚,他会不会···
“爸,这么多年谢谢您的提携,我有一件事一直没跟您坦白,我跟凌琳只是挂名夫妻,您放心,我不会连累她的,过几天我会快递离婚协议书给她,相信她会有更好的归宿。”说完,将那些资料原封不动的又放回了档案袋。
凌成建硬挺的身子有一颗的发硬,后脖颈也跟着发紧,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动了动,终是没说出什么,默默叹了一口气。
“爸,过两天我就走,也许会出去转转,这么多年也没有机会到处走走,也许换个环境放松下心情也挺好的,您不用为我担心。我走后,估计不能常去看您了,您自己保重。”
“嗯,好,如果以后需要帮忙,一定记得来找爸爸。”
车厢里,属于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还在继续着,就连前座的秘书都分不清,这一刻两人之间是虚情,还是假意,只是眼神若有所思的落在了文件袋上。
下了车,目送黑色的轿车消失在车海里,余达夫温润无害的眸子陡地一睁,再次将档案袋拆开,看着那张已经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讽刺的看着凌琳那笔帅气的签名,“凌琳,你果然是够狠!”
余达夫将文件袋里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去名品折扣买了一套普通的西装,外套,还配了一双黑色的皮鞋,拿着那些东西去了洗浴中心,结结实实的洗了一个痛快,又在按摩床上饱睡了一觉,直到华灯初上才穿上新衣,那套换下来的名品服饰看都没看就扔在了洗浴中心。
从文件档里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你好,我是兰晔,现在不在家,如需留言请在···”电话里首先传来的是录音设置,浓黑如两把利剑一般的眉拧了下,随即挂断电话,再次拨了兰晔的手机,响了三声,对方接起了电话。
“你好,兰晔,哪位?”电话里再次传来兰晔明亮轻快的声音,只是这次没有经过答录机的加工,多了几分生气。“你好,哪位?”久久听不到回复,兰晔再次问了下,正疑惑是不是骚扰电话,余达夫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是我,兰晔,余达夫。”听着兰晔如润的声音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余达夫自己没发现他握着手机的手竟然有些发抖,只是因为握得太紧了,紧到自己都没注意到。
“哦,是你啊,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兰晔问。
“呵呵,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对于那件事要跟你说声抱歉,如果可能,请你原谅我,还有,四年前的事我是真的后悔了,过几天我就出国了,也许不会回来了,觉得有些话还是跟你说清楚好。兰晔,真希望时间可以回到过去,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我们的过去,可惜,现在,我已经没了这个资格。”说不清是后悔还是什么,余达夫只是觉得自己一开始就错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偏离了,他跟兰晔再也不可能回到当初,人变了,时间不在了。
“嗯···这个···,余达夫,也没什么对不对得起得,人跟人的选择不一样,追求不一样,···不管怎么说,我接受你今天的对不起,···还有,也许放下很难,但是试着换一种心境,其实看看四周的花花草草,山山水水,哪有那么多放不下的,你···”
“谢谢你兰晔,我只是没想到时至今日你还能这样···,算了,都过去了,兰晔,也许展狂是真的喜欢你吧,他那样的男人为了得到你,可以不惜一切,我终是做不到。”如同兰晔说的,当年自己只不过是看到了展狂刻意安排的一幕,其实就自己对兰晔的了解,那时候他不该怀疑的,至于后来在工作上故意刁难,只是自己想不开罢了。
兰晔那样的女人说爱便使爱乐,会义无反顾,不顾一切,也更不会变心,被她那样的女人爱上是一种幸福,只是当年的自己太年轻,白白将那么好的女人让给了展狂。
“···”
“兰晔,祝你幸福,不见。”他已经没有勇气再跟她见面,因为见面会让他后悔,后悔放掉那么好的女人,选择了一条不归路,让自己的一声都偏离了轨道。
“··不见。”
挂了电话,兰晔窝在办公室的沙发里,看着手机好大一会儿都没缓过神来,对于余达夫,脑子里已经模糊了,那个男人早已成为过去,只是最近新闻报道里时不时的还是会提到,自己才会注意到,不是可怜他,毕竟今天的一切都是他种的因,但她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她只是怕他会想不开,听到他说要出国去换一种心情,自己也为他高兴。
余达夫不是一个坏人,也许是有些急功近利了,他只是选了一条他自认为的捷径。
“是谁?”展狂终于将手里积压的文件处理完,伸了伸腰,就看到兰晔接完电话一个人拿着电话发呆,抚了抚她的发顶,感受着那柔顺的发丝在手掌心的触感,一天的疲累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嗯~余达夫。”兰晔将他的手拿了下来,贴着脸颊蹭了蹭,樱红的唇贴着他掌心的纹路吻了吻才继续道,“他要出国了。”
“噢,是吗?”展狂莫测高深的眸子只是盯着兰晔的娇颜,享受着她唇瓣似撩拨似的刷过自己的手心,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嗯,他还说对不起呢。其实,那件事我早就原谅他了,这么长时间了,也早该忘了。嘻嘻,虽然不怎么认同他的所作所为,但是挺可惜的,这么多年了从那个位置上摔下来,一定挺疼的。”兰晔将自己的身子挪了下,将展狂拉下来坐在她身边,小身子一蜷就窝进展狂的怀里。
“累了?”
“嗯,你都弄完了?”她问。
“可以了,休假没几天,工作倒是堆积了不少。兰晔?”展狂将她整个身子抱在怀里,现在的兰晔对自己特别的依赖,虽然他喜欢这样,但却不确定这究竟是好是坏,第一次,他对自己的选择有些迷茫了。
“嗯?”如猫一般的蜷缩在他怀里,恬静的面容上扬起淡淡的笑意,少了几分职场人的犀利,更多的是属于小女人的妩媚。
“你觉得现在这样幸福吗?如果你想上班···”
“嗯嗯,不要,挺好的,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男人的世界,本来就该你们在前面打拼,我只要做个小女人就好,其实,一直一来职场不是我所向往的,我只想简简单单的就好,这样就好。只是我有点笨,家里的事情好多都做不来,就辛苦你了···”
展狂深邃的眸子愈加的沉了,兰晔的变化未免太大了,看来某些事情要加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