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灿的阳光照在青灰色的石板路上,远处马车轱辘压地的声音渐渐地清晰可闻,人们知道那是仙药师的车辇将至,他们相互拥挤着,人头攒动,都是急于看清传闻中质比神祗的仙药师。
张珞瑾拧眉望着那些身披铠甲的士兵,眼里有稍许不耐烦。
随着锣鼓声的靠近,她看见了缓缓行驶在仪仗队的中间的车辇。车辇是由六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排成三排牵引,马首高高昂起,又密又长的鬃毛随着轻风微微飘扬涤荡,气派威武亦不失英姿。
车上的软帘都是寸金难买的鲛绡所制,毫不掩饰地彰显着车中人的穷侈极奢。鲛绡所制的车帘极为轻薄,徐风一吹,两角翩然翻飞,露出车里铺着的红绒针织地毯。不识货的人只是轻轻一瞥,识货的人却情不自禁长大了嘴巴,暗然喟叹这仙药师是该怎样的得宠,才能叫皇帝将南方岛国进贡的唯一一条绒毯赏赐于他。
张珞瑾目光疏落地睨着软帘后面隐隐模糊的人影,却如何也看不真切。
耳边隐约传来几个中年男子的议论。
“我听说这仙药师是个得了道的神仙,长得俊美无比,灵山仙岛都来去自如,这些年不晓得为皇上求了多少仙药!”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啊,千万不能得罪他,否则必定会受到诅咒血枯而亡呢!”
“你说的是前礼部侍郎吧?哎……那死的真叫一个惨啊……”
“嘘……小声点!难道你也活腻了不成!”
“啧啧,也不晓得这次仙药师又求了什么仙药回来,你们说,皇上以后也会得道成仙么?”
“应该会吧……”
张珞瑾轻飘飘地瞄了一眼那边三个已过了而立之年的男子,淡然一笑,不以为然。
正当车辇快要使过张珞瑾的时候,不知怎么地,人群之中奋然冲出一个青年男子,他尝试着冲破士兵的防线,却体力不支扑倒在青灰色的石板路上,几个士兵面如土色地抓住他的腿往后拉,那男子被拖拽着徐徐往后,扬起一地尘埃染脏了胸口的锦袍。从衣服的料子来看,应该是出生富贵人家。
那俊秀男子面容姣好,却苍白瘦削得很。他扬起一只手,冲着被迫停下的车辇用尽他最大的气力咆哮道:“求仙药师救救小生!只要您准许,小生以后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仙药师!没有您的救助小生会死的,求仙药师怜悯!您是德爱苍生的活神仙,不能见死不救啊!”
也不知道是地上的尘埃呛的,还是吼声太大伤及肺腑,他话刚说了几句,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他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然后嘴里喷出一大口血打在了石板路上,印出一块鲜红的血污。
那些士兵看见他咳血,没有丝毫的同情,反倒是恼火他弄脏了道路,几人愤愤不平地用脚在他的腹部和背部猛踢了几下,然后揪住他的后衣领就往旁侧拖。
男子被衣领勒得呼吸不畅,脸色胀紫,双手紧紧地抱住细长的脖子,好像就快要被勒死。
这时,从车辇的旁侧走过来一个玄衣男子,他腰间挂了一把重剑,一身寡色棉布衫,看上去普通,却也是极为贵重的金薹(tai)丝绵,一副倒吊剑眉深入鬓发,刚毅的面容棱角有秩,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他款步行至那个吐血男子面前,垂眸轻蔑地扫了一眼那个男子,眉尾挑出一股子冰冷:“松开他!”
几个士兵闻言乖乖退后向后,低垂着脑袋不敢多问。
那名男子一没有了束缚,抱着脖子狂咳了一阵,好在这次没有继续吐血,他静了静,待脸色恢复了一些,才急急忙忙爬过去抱住那个玄衣男子的腿,恳求道:“求大人帮小生与仙药师说说情,小生知道大人不缺银子,但是只要是仙药师愿意救小生一命,小生愿意将所有的财产都献给大人!还望大人可怜可怜小生,救救小生吧!小生求大人了!”
说罢,他便在玄衣男子的脚边磕了好几个响头,直到在脑袋上磕出了血印子才堪堪停下。
张珞瑾本以为那个劳什子的仙药师过去,这里的路就能通行了,孰料半路杀出一个病鬼拦道,这下子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她细细打量着那个稀里糊涂求人的咳血男子,心想他还真是病急乱投医,与其求那什么仙药师,还不如在家等死来得痛快,搞不好反倒还能多活几日。
可惜那咳血男子却是没有她这般觉悟,一心以为顶着仙药师这个名讳的人必然是个得了道的神仙,腰包里仙丹妙药多不可数,既能让人长生,当然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何况区区一个咳血之症。
他满心期待地仰望着眼前的玄衣男子,忍着胸口的剧痛,勉强扯出一张惨白的笑脸。
玄衣男子默了半晌,将来者仔细打量了一番后,才定睛道:“你是李国尚之子?”
这李国尚乃是城中有名的皇商,和皇家做买卖,生意自然做得就大,这便积累了不少财产珍宝,可谓是富甲一方。
咳血男子显然没有料到对方会认识自己,以为这是走后门的前兆,欣喜若狂地直点头:“是是是,小生就是李铨!”
玄衣男子冷笑一声,慢悠悠地拔出腰中重剑:“区区一个皇商之子,也敢对仙药师不敬?”
话音刚落,那个还茫然未知的咳血男子已经脑袋落了地。自脖子里涌出的血柱喷湿了一方石路,可那玄衣男子却是滴血未染,也不晓得是不是衣服颜色的缘故看得不清晰。他洋洋洒洒地将重剑上的血渍在咳血男子的华服上擦了擦,然后抽剑回鞘,一番动作分外娴熟。
旁侧的民众尚处于怔愣之中,短暂时间根本回不过神来。虽是城中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说这仙药师仗着得圣宠,手法狠戾性情乖张,完全没有神仙道人该有的菩萨心肠,但真的亲眼所见还是觉得震惊。
当下正是回宫途中,又是取道于闹市街区,两侧站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姓,可他却让自己的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一个毫无恩怨的人斩首车前,难道就不怕惹得天下人心寒么?而且,那个被斩的男子毕竟也是皇商之子,多少都是有些势力的,可那侍从却用“区区”二字轻笔带过,丝毫也不将对方看在眼里。难道说,天子宠臣就能目无王法?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