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怔愣了许久,耳中似乎有尖鸣声,四周都是嗡嗡的,她只看见吴老三的脸在面前放大了些,他的嘴巴张张合合,他的眼中流下泪来……
半晌,耳中的声音才渐渐地清晰起来。
她忽然一抬手,打断了吴老三连绵不绝的话语声,轻轻问道:“吴老三,你方才说,谁没了?”
吴老三流着泪,哭得伤心:“当家的,是夫人啊,夫人没了啊!”
安雅身子一歪,险些站立不住,幸好身后的柳叶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了她。
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回府!”
没看见事实之前,不能慌了手脚!
吴老三立即转身去备车,安雅一路无话,只有发抖的手脚泄露了她惊慌的心情,吴老三是什么人,如果没有这事,他就不会胡说,既然他能来通报,说明安府那里是真的出大事了!
娘,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安雅悄悄握紧了发抖的双手,暗暗祈祷,只求上苍眷顾,不要让她失去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马车还未奔到安府门前的时候,安雅看着面前的满目疮痍,就知道,自己的愿望再一次落空了!
昔日金碧辉煌的同福弄,此时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四面都是残壁烂瓦,不时有凄厉的惨嚎号哭声传来,官府的官兵们在现场维持着秩序,四周有好奇的百姓来围观,发出轻轻的惋惜感叹。
一夜之间,整条街被烧得惨不忍睹!
安雅踉踉跄跄地下了马车,一路推开碍事的围观百姓,奔到了安府门前。
安府,此时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座府邸了!
安雅看着面前黑乎乎的断壁残垣,看着安稳顶着焦黑的发丝和脸庞,老泪纵横地走上前来,终于,还是问出了那句话:“我娘,她在哪里?”
安稳抹了把泪,哭道:“夫人……在后院里,当家的,您可要挺住啊!”
安雅咬着唇,推开了他,低头往后院冲去。
府里的花草树木都被烧成了灰,她一路跌跌撞撞,弄得满身泥灰,好不容易奔到了后院里,只见青莲院的门口,有一块宽大的木板,上面凸凸凹凹地躺着一个人,盖着白色的布,看不清头脸,旁边围着一种军官,在四处勘察着什么……
安雅忽然不敢上前了!
不,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前世里,蕙娘明明一直活到她死的时候,为什么这一世,她会这样惨死?
那一队军官的首领,看见安雅,立即快步上前来,低头看了安雅一眼,随即沉声道:“安当家的,这是在青莲院里发现的尸首,被几个婢仆护在中间,想来……是老夫人罗氏,请您辨认一下吧!”
安雅深吸一口气,明明告诉过自己,不能哭,不能脆弱地落泪,可是在那白布掀开的一刹那,她还是没忍住,险些哭了出来。
木板上的尸体,已经被烧得成了一团黑炭,眉目已经看不出来了。
她上前,细细地辨认着
忽然,她看见那尸体的手里紧紧地抱着的一块木牌,抽出来一看,正是安牧的牌位,也被烧得焦黑……
“娘!”
只有蕙娘才会这样珍而重之地将安牧的牌位抱在怀里至死不弃,也只有蕙娘,才会这傻!
安雅嘶声哭了起来,心如刀绞,撕心裂肺。
她已经没了爹爹,如今连娘亲也离她而去了。
为什么,蕙娘那么善良柔弱的人,到最后却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到底是谁放的火?!
安雅突然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京卫军官,见面前这军官竟有些熟悉,立即皱眉问道:“敢问大人可查到,这场大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
那军官正是先前拿着通缉令叫安雅帮忙的男子,他回身指了指不远处的青竹院,道:“那里的院墙烧的最是焦黑,显然是从那里烧起来的!”
安雅不解地看了看青竹院墙外的草地,问道:“大人,就算是春季天气干燥,这些草丛又很茂盛,大火也断然没有自己烧起来的道理!这里又不靠近厨房,实在是没什么道理啊!”
那军官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按说就算是自燃,也该是夏季多发!可是现在找不到有人纵火的证据,其余几家那里,自然需要一个交代!估计府尹大人那里会选择息事宁人,你看你要破些财了,希望你有点准备!”
“破财是小事,我只求大人尽快追查纵火元凶,给死者一个交代!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大人尽管开口!”
那军官见她没有被悲伤冲昏了头脑,微微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随意点头道:“好,这件事我会一直追查下去的!请你节哀顺变!”
安雅擦干了眼泪,道了谢,又唤来安稳跟在京卫身边接受盘问配合调查,自己则指挥着府里的家丁们动手收拾残局,架设灵堂。
等到一切就绪的时候,也已是深夜子时过了。
整个府里两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不剩下了,安雅坐下油毡布搭建的灵堂里,看着面前的木棺,眼神渐渐空洞。
无论如何,她都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只盼着赶快醒来才好!
“娘,你放心,无论是谁放的火害了你,我都会将您生前所受的痛苦,千倍万倍地还给仇人!您在天有灵,保佑孩儿早日找到凶手,为您报仇雪恨!”
无论是谁在她的府里放了这把大火,她一定会讨回这笔血债的!
柳叶端着一碗简陋的米粥,走进了灵堂,看见安雅靠在棺材旁低语的样子,忍不住心里一酸,上前柔声劝道:“小姐,您节哀,夫人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到您伤心伤身啊!小姐,您吃点东西吧!”
从一大早到现在,安雅还滴水未进呢!
就算是铁打的,也受不了啊!
安雅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轻轻地别过脸去,不想吃。
柳叶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放下了碗,一转头,见安稳佝偻着腰走了进来,立即识趣地站到了一边。
安稳上前,将手里的一个三尺见方的铁盒子放在了安雅面前,见她疑惑地抬头,便解释道:“这是在老夫人的卧房里扒出来的东西,兴许是些很重要的物件,锁着呢,当家的,您的青竹院还在打理中,他们都忙了一天了,是不是叫他们先歇一歇再打理院子?”
安雅看了看那盒子,点点头。
安稳见她伤心欲绝,也不再多话,转身下去安排家丁们歇息了。
安雅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盒子,已经被烧得成了黑乎乎的一大块,一把铁锁也被烧得几乎看不到锁眼在哪里。
她转身朝柳叶招了招手,示意她将盒子收好了。
柳叶上前收了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灵堂一角,随即转身随着安雅跪在了蕙娘的遗体前,守灵一夜,谁也无话……
到了第二天,柳府那里才叫柳笙过来安慰了几句,柳笙面色比起安雅来,好看不了多少,只红着眼圈劝着安雅:“雅儿妹妹,你节哀顺便,人死不能复生,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安雅极度悲伤之下,竟一句话都不肯说了,无论与谁都是点头摇头又或者是不理不睬,见了柳笙,自然是不理不睬的!
柳笙也没多做痴缠,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转身就回了柳府。
柳府这一次,因为是处于上风口,除了院墙边上几棵花草树木被烤焦了之外,竟一点损失都没有,真是走了狗屎运。
京兆尹那里,只将这一次的火灾备了案,案情却搁浅了,缺少证据,无法接着查下去,只得照着惯例悬赏,希望能找到知情人前来举报才好。
安雅依旧一句话也不说,有安稳前后奔波着,蕙娘的丧事、府里的重建,倒还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蕙娘停灵三天后,就与安牧合葬在了一处。
这对恩爱了一辈子的夫妻,终于又在一起了!
安雅送走了父亲,送走了母亲,再回到青城之时,她知道,她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
有蕙娘在的时候,她有牵挂,有顾忌。所以拼力地去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而从蕙娘那被烧焦的尸身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心底里那个叫做善良的小人儿,已经死了!
回到安府里,安雅并没有依照安稳劝说的那样去客栈暂住,而是仍旧住在了破败的安府里,要亲眼看着工人们将这座府邸彻底翻新重新建造起来。
这一天,清理院子的工人们又挖出了一具新的尸体。
安雅不顾安稳的劝阻,上前亲自辨认,这才发现,死者出乎她的意料,居然是安康!
安雅觉得讶异,转身用询问的眼神看了安稳一眼。
安稳这才将那一天安康与柳笙在府里吃饭的事情说了。
安雅听完,忽然觉得,脑海里纷乱的思绪终于隐隐地有了些头绪。
原来是这样的!
柳笙和安康勾结在了一处啊,她那一天明明不在府里,柳笙不知道,于是来了府里,趁着夜晚与安康喝酒吃饭,然后……
她忽然转身,朝青竹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