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炎泰方才已经听到众人对这事议论纷纷,脸上顿时满是愧疚之色:“雪儿,是哥哥不好,以后绝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苏雪如今才算是明白了林黛玉那酸不溜丢的心情,道:“我知道哥哥心里有妹妹,只是一见到姐姐,就把妹妹给忘了……”
王卿珏慌道:“嫂嫂别怪苏郎,都是无瑕不对。”
妈啦!这才一会儿功夫不见,都他娘的成苏郎了!我还蟑螂呢!苏雪真是气得要死,这王家人都和她有仇还是怎么地,一个非要强留她在身边,一个又抢了她英俊体贴的哥哥。她感觉坏极了!坏极了!
于是她没好气道:“谁也不怪,怪我自己运气不好,走吧,去看看诗会,早点去还能占个座位。”说着径自起身走了。苏炎泰第一次私下里见到王行云,好不兴奋,正欲攀谈,王行云却一言不发,紧紧跟在苏雪身后走开了。
王卿珏倒是稀奇起来,问一旁的幕紫道:“可是你去叫哥哥来的?”
幕紫连忙摇头:“奴婢一直跟在小姐身后,可没有去找将军。”
王卿珏沉吟半响,也不由酸溜溜道:“果然是妹妹比不上妻子了,哥哥都是这样偏心。”看了看一旁愣头愣脑的苏炎泰,却忍不住“扑哧”一笑:“可是我也拐走了她的哥哥,不算吃亏。”说完已是红了脸,掩面而走了。
到了夜晚,女儿节才算是正式拉开帷幕,诗会灯谜都是其中热门。苏雪自认为自己没那个智商去猜什么灯谜,早早跑到诗会台找了个好座位坐了,灯火阑珊,一旁只有王行云陪着她。不用问,那个“苏郎”肯定陪着佳人不知跑哪玩去了,果然还是王卿珏名字起得好,这家伙可不一见到美女就成“酥狼”了么。
她方才被吓了一通,加上“失恋”的打击,精神十分不济,一直萎靡着,脑袋顶上好似都直冒黑烟。王行云不忍道:“若是累了,不妨休息一会儿。”
苏雪呆呆道:“我想睡觉,这里光秃秃的没法睡。”
王行云犹豫一下,轻轻揽过她的肩:“靠着我睡吧。”
昏暗之中苏雪的眸子映了盈盈火光,不解地看着他,倒叫王行云想到那日山谷之事,不由软了几分心肠。大约是黑暗成了两人最好的掩饰,苏雪破天荒地没有表示反对,极累之下,软软偎进了王行云怀中,沉沉睡去了。
王行云却僵直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吵醒了怀中女子。熟悉的少女馨香传来,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度开心,甚至有点幸福的状态,冷硬的脸上,也呈现出了柔和的微笑。他轻轻为苏雪拂去贴在脸上的发丝。那一刻心里居然满足地想到,若是能这样一辈子哄她入睡,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诗会开始时,苏炎泰和王卿珏才姗姗来迟,王卿珏开心地叫道:“哥哥看我猜到的大花灯!”
王行云忙不迭地“嘘”了一声,怕她将苏雪吵醒了,然而苏雪已经迷迷糊糊坐起身来,茫然道:“花灯?哪有花灯?”美人离怀,王行云心里顿时心里有一丝失落。
王卿珏开心地坐到她身旁,把一个五彩琉璃百子灯放到她膝盖上,真是流光溢彩,精巧非常,光看那灯角连缀的流苏璎珞就知道没少下功夫,连细节都这样不俗。苏雪这才有点后悔没去猜灯谜,她还以为所谓的花灯就是纸糊的破灯笼呢,何况她也有只兔子灯了,要是知道这么好看,一定要赢几个回来啊。哪怕自己猜不中,王行云那么聪明,肯定也不是问题。
王卿珏兴奋道:“这个花灯的谜好难猜,幸好苏郎聪明。嫂嫂你看,是不是好漂亮。”
苏雪看着花灯满脸羡慕嫉妒恨:“漂亮漂亮,我从来没加过这么好看的花灯。无瑕好看,就适合这样精致的花灯,我土鳖一只,只能用纸糊的傻兔子灯。”
苏炎泰笑起来:“怎么那样小气,回头哥哥再为你猜一个!”
“不用不用,只祝你俩百年好合,也生一百个儿子。”苏雪打了个哈欠,表情十分欠揍。而她的话却提醒了王行云,那鹰隼一样的目光立刻打量起了苏炎泰:无瑕喜欢他?
苏炎泰看到王将军那审视的目光,虽然心里畏惧,却还是勇敢地迎了上去。无瑕早已红了脸,娇声道:“嫂嫂惯会取笑我。”
苏雪心中抑郁难平,真想拿大宝的广告词回敬她一句“你怎么又用我的啊!你哥哥呢!”
她似是已经忘了,王卿珏的哥哥不是正被她“用”着呢么?
诗会开始了,苏雪没有脱离困意,又倒到了王行云肩膀上,这个家伙家肩膀好结实,她都可以透过那薄薄的衣衫感受到他匀称的肌肉,看他身材这么好,脱光了不知是怎样一个场景。她不自觉地开始意淫起来,渐渐地又要入睡。这时突然只听“咣”的一声,吓得苏雪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王行云忙安抚她道:“别害怕,出第一题了。”
苏雪忙留神听台上那八字胡小矮子说题目:“第一题,以物喻美人。我将在场上选取一名貌美女子,诸位就以她为题,诗词皆可,以一物喻之容貌。赢了的人,这里有一百两银子的赏钱。”
一百两,够她和青悦忙活好一阵子了啊,有了这个钱,她就可以开她的小铺子了。苏雪啧啧几声,奈何好像都是男人在比,女孩子都是在看热闹啊。
正在失望之时,那八字胡一眼看过,已经朗声道:“那位紫衣姑娘,可否愿意上台?”
苏雪一看,说的正是王卿珏,因她抱了那盏百子灯,光火柔柔,众人中一眼就可看到。王卿珏犹豫一下,见哥哥似乎是没有反对自己抛头露面,这才莲步轻移上了台。众人立刻鼓掌叫好,眼前的女孩,姿态宛若初兰,婷婷一枝独立,两鬓茉莉花如雪,又叫人闻得一丝幽香。当下已有人大叫起来:“我来说我来说,我已是想好了。”
说着竟手脚并用爬上高台去。苏雪一看,是个朱凯一般的暴发户,那浑浊的眼睛只是围着王卿珏滴溜溜转,就听他道:“我这是一首《西江月》”咳嗽一声,“脸似荔枝生就。”
只这一句,就叫台下众人笑歪了脸,台上女子脸上白玉一般,如何能像荔枝那粗糙的皮壳。又听那暴发户继续道:“眼如龙眼妆成。脚如山药没毛根,手像勤州莴笋。头若有毛大桃,耳如带壳风菱。口吐蜗肉椒如唇,鼻涕还如海粉。”
说罢,台下均是笑得四仰八叉,苏雪纵使对诗词研究不深,也听得出这词颇是好笑。而王卿珏则是又羞又恼,只冲那人“呸”了一声,扭过身不去看他。八字胡因而笑道:“这位公子只想着吃食,可是把我们的佳人惹恼了,还请公子先下台,看有没有别人要出诗。”
说话间又有一位上台道:“自成词一首:天边玄女降层宵,凌波香袂飘。谁云洛浦佩难招,游龙今未遥。腰柳细,口樱桃,春山淡淡描。双桥若得当蓝桥,如何贮娥娇?”
苏雪听了摇摇头,这人虽然较之刚才那首较好,却是十分普通的称颂美貌的辞藻。
她因悄悄向苏炎泰道:“哥哥不去试试?”
苏炎泰不由苦笑:“我不善诗词,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雪于是又在他耳边叽咕了一阵,道:“若是赢了,那银子可就归我。”
苏炎泰眉开眼笑,当下称好,旋即站起身道:“我有一首诗,见笑于各位了。”说罢走上台去,看着王卿珏,缓缓道:“游蜂争为杏花忙,知否寒枝有芬芳。雨洗轻妆初堕粉,风飘素影尚留香。落泥似积庭前雪,点石疑飞岭上霜。天宝当年宫树畔,江妃对此几回肠。”
王卿珏听了,立时嫣然一笑,台下众人也细细品味,掌声连连,八字胡也点头道:“虽是喻为梅花,倒不落俗套了。不错,不错。”
这时又听一好听的男声道:“在下不才,也以梅喻佳人:皎皎霓裳淡淡装,羞随红杏斗芬芳。冲寒曾报春前信,坠粉还留雨后香。晃似六花犹绕砌,还疑二月更飞霜。惟余纸帐窥全影,梦忆南枝欲断肠。”
众人一看,却是宋浩涯,全都兴奋起来。八字胡笑道:“宋公子果然还是那样才思过人。依我说,两首诗均是格调高雅,第一题,可算是都通过了。”
苏雪虽是鼓掌叫好,心里却觉不祥,自己那首凄凉如此也就罢了,是她原来从别处背来的,为何另一首也如此萧条,那断肠之语更是不好。她怎能想到,今日所对诗词,竟一语成箴。
今年却不见陈柯迥踪影,原来那木景瑶十分善妒,不许他参加了这些诗会招蝶惹蜂。她自己倒是一心想看宋浩涯的风姿,巴巴赶了过来。
第二题却是对对子。苏炎泰和宋浩涯各领一题,半柱香的时间思索。苏雪一看那对子,宋浩涯的是:世于何观,观我即为现世;苏炎泰的是:明彻无明无无明。
苏雪正在发愁,却听见王行云轻声道:“想空非想非非想。”
她眼前一亮,忙不迭地告诉哥哥,回头打量王行云时,眼中倒是有几分诧异,这个家伙似乎并不喜欢这些赋诗作对之事,居然能想出来这么工整又有禅机的对子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宋浩涯也已想好了朗声道:“音安可见,见音实是见心。”
两人又是不相上下。然而第三题写赋可是为难了苏炎泰,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在下不敌宋公子文采,赋就不比了,我认输。”他歉意地冲妹妹和王卿珏笑笑,露出一口白牙,又可怜又可爱。饶是如此,那样难的对联能对上,已是十分不容易了。之后又有挑战宋浩涯礼乐的,也都纷纷败下阵来。
诗会散了,宋浩涯又毫无悬念得了个第一,苏雪只是不乐意那银子被他夺去,不免有些抑郁。王行云见她魂不守舍,便要苏炎泰陪王卿珏去游玩,自己留下来陪她。王行云道:“还要去猜灯谜吗?”
苏雪诧异他今天的一派温柔,点点头:“我也想要个花灯,可是我不会猜谜。”
王行云温柔地笑起来:“我帮你赢个花灯吧,女儿节没有花灯可不好。”
他这样温柔,倒叫苏雪脸红起来,她习惯他冲她大吼大叫,可是这样柔情似水的,她实在觉得太别扭了。月色灯火下,王行云脸上的面具熠熠生辉,加上那好看的下巴,微抿的薄唇,竟是一种十分性感的魅惑。苏雪心中禁不住花痴道:好像夜礼服假面啊……
怕苏雪在人群中跟丢,王行云便拉着她的手。苏雪虽是心中说不出的怪异感,却还是由他去了。走到一处猜灯谜的地方,苏雪一眼看到最顶上一个侍女簪花的楼式花灯,坠了许多琉璃石,亮晶晶十分好看,开心道:“我要那个!”
王行云便要店主取了下来。那店主看到这面具,却认得是龙飞将军,当下便道:“将军若是喜欢,小老儿便送给将军。”
王行云笑笑,道:“不必了,若是这样,倒有失公允了。我若是猜不到,也不会强要。”
大家都兴奋起来,有一直在这里看灯谜的人高声道:“难怪这灯被人猜了一晚上也没被取走,原来是在等将军来摘。”
又有人眼见看到苏雪,打趣道:“这是为了讨好将军夫人呢!”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苏雪脸上臊得厉害,王行云却只是微笑,接过花灯,上面竟然是两个字谜,画上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簪花,夫婿在一旁拿着眉笔。苏雪看那灯谜,读出声来:“上不在上,下不在下,不可在上,不可在下。”她疑惑地看了看王行云:“这是什么东西,一会上一会下的。”
王行云沉思一会儿,道:“在酉之头,在丑之足,在亥之肩,在子之腹。”
店主拍手道:“这第一个字可是猜对了,以诗解释,将军真是厉害。”围观众人有反应快的,叫道:“是个‘一’字。”苏雪也反应过来,开心地摇着王行云的胳膊道:“哇塞!大哥这么厉害!太棒了!”她开心之下,又唤他大哥,宛如当初两人初遇一般。
第二个字谜是一首小诗: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变化总无常,通达是其用。王行云很快道:“我本孤身,蜷窝而眠,忧愁之思,奉与佳人。”
大家于是又叫道:“是个‘心’字。将军实在厉害!原来是‘一心’,这下将军夫人可要高兴了!”
王行云笑起来有点羞涩,他将灯笼递给苏雪:“送给你了。”幸好天暗,否则苏雪一定可以看到王行云此时已经脸红到脖子根。她接过花灯,笑得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去,开心道:“谢谢大哥。”
旁边看热闹的人们又开始起哄:“夫人怎的不说谢谢夫君呢?”
王行云也笑起来,似是也很高兴:“婚礼后自然要改口的,还望大家到时候去为我捧个场,喝杯喜酒。”
众人连连答应,见那最好的花灯被摘了,渐渐都散去了,而那卖灯地老头犹自兴奋不已,兀自咕哝道:“居然是战神摘走了……这可真是再荣耀不过了……不枉我花了那么大工夫……”
苏雪拎着花灯,越看越是喜欢,王行云只是默默跟着她,并不说话。走到苏府门前,苏雪才发觉已经到家了,纳闷道:“你则么送我回来了?”
“天不早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苏雪点点头,看着王行云道:“你今天真是奇怪,居然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看到王行云那急于辩解的样子,突然咯咯笑起来:“哈哈!逗你的!今天虽然没赢到奖金,但是这个花灯真好看,回头一定要向无瑕炫耀一下!”她高兴地跳起来环住王行云的脖子:“谢谢大哥!你今天晚上真是帅呆了!”
王行云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本欲说她女孩家家不端庄,到了嘴边却变成:“你高兴就好。”
待到苏雪进了苏府大门,王行云才转身往回走,脸上全是止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