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叫了半日,李容乾终于出现在了城楼上,他内着金锦五彩团龙纹,外罩月白色祥云箭袖薄丝衫,头上是金攒玉冠,他望着一身墨色盔甲的孟青,朗声道:“孟青王子,别来无恙。”
“李容乾,你乖乖交出皇位,我可以保你不死!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若是不允,休怪我刀箭无情!”孟青王子望着城楼上那抹明黄的身影,十分轻蔑。
李容乾笑笑:“好,朕要看你如何夺了这玉都!”他一挥衣袖:“开城门!”
城门缓缓开启,巨大的吊桥慢慢放下。卑漠的士兵正一个个兴奋不已,准备往里冲,然而跑了一半却立刻有如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不敢动了。反而开始缓缓后退。
幽暗的城门内,只有一个人,只见他骑着黑色的骏马,一身银铠红披,一步一步走入光明之中。
孟青王子只觉得自己仿佛恍惚了一下,随即浑身上下便蔓延出一种无言的恐惧。
那黑马将军终于走到光明之下,他的面容,遍布着伤痕十分可怖。然而更可怖的,还是他身上仿佛地狱死神一样的杀气。他手里拿着一柄巨大的长剑,大喝一声,声音有如炸雷一般:“龙飞将军王行云在此!谁敢过桥!”
卑漠几乎每个士兵攥着武器的手都在发抖,之前的耀武扬威和喧嚣吵闹仿佛一刹间被生生掐断,只留下一片因发抖而产生的武器碰撞的叮叮声。
“龙飞将军王行云在此!谁敢过桥!”又是一声怒吼,响彻天际。有几个士兵吓得口吐白沫,一下子晕倒过去了。孟青王子的双手也在颤抖,他和王行云交锋过,不是不知道他的能耐,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可是还不等他下令将士们进攻,玉都城楼上久发生了变化,有许多黑洞洞的圆口,像死神张大的嘴巴,冲着城下已经吓得浑身发软的士兵们,让人一看就觉得不祥。
王行云的剑已落下,就听见震耳欲聋的“砰砰”声响起,卑漠士兵立刻被炸得人仰马翻,四散逃窜。孟青王子的马匹受惊,不住立而嘶鸣,根本不听孟青大声的呵斥,焦躁地四下乱跑。卑漠这里正欲撤退,不远处尘土飞扬,却是赵辉等一干将领,率了大批人马来围,竟将卑漠的军队好似包饺子一样兜了起来。
孟青王子且战且退,应付得十分辛苦,他隐隐约约感觉得到,木丞相的反间并没有成功,李容乾很早之前,也许在攻打臼虢的时候就已经发觉他的动作了。他感觉迎战得十分辛苦,然而最让他痛苦的是他所做的所有事情似乎都是白费的,这种想法一萌生出来,便几乎让他窒息。
形势几乎瞬间便扭转过来,煌朝的士兵仿佛天神附体一般越战越勇,卑漠的士兵溃不成军。孟青王子自己尚且自身难保,根本没有机会再号召手下的将士们拼命一战。这时,城上的军旗变换,鼓声急促,煌朝士兵立刻全都如同潮水一样退去。还不等卑漠士兵明白发生了什么,又是那惊天雷声一样的炮鸣响起,叫卑漠这里死伤惨重。
原来王行云当初虽然在苏雪的帮助下做出了大炮的雏形,然而苏雪终归没有什么军事机械的知识,做出来的大炮只能发一发,之后重新换弹药还需要很久,所以威力有限。但是即使这样,也已经叫敌方难以招架了。
孟青王子跌下马来,脸上被飞起的碎石画上,狼狈异常,他的耳朵嗡嗡直响,眼前一片漆黑,好半天都难以缓过来。他拼命睁大眼睛,眼前狼藉的战场渐渐清晰,只见遍地皆是卑漠士兵的尸体,或者找不到主人的肢体,仿佛人间炼狱一般。他勉强倚着刀站起来,就看见王行云周身都围绕着黑色的戾气,在慢慢向他走来,他一身银甲浸着鲜血,但是他自己却毫发无伤。
孟青恐惧地挥起刀劈向他,却被他轻而易举地用剑拨开。孟青一个站不稳,又栽倒在地上。他一次又一次地爬起,但是王行云几乎身形未动就已经将他击倒在地。
“结束了,孟青。”王行云冷冷道。
“没有!还没有!”他疯狂地吼着,站起身来,因为恐惧而无法呼吸,“你……你为什么会出现,李容乾已经不再信任你了!”
“很遗憾,孟青,他依然信任我。木嶒的那点小把戏,实在是太不入眼了。但是他比你聪明,懂得保全自己。”王行云冷冷地说道。
“你……你有什么本事!你那些雕虫小技……”孟青喘息着,眼睛里都是疯狂的神色,“你若有胆量,放我回去,让我重整旗鼓,之后再战!”
王行云冷笑道:“我从来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尤其是你。我不稀罕那个战神的名号,但是我痛恨战争给百姓带来的痛苦。那些士兵,哪一个没有妻儿,没有父母。我若是为了自己的一个可笑的名头而放你回去,我王行云才真是无胆鼠辈,要用更多的牺牲来成就自己!”
孟青呆住了:“不……你不懂……你有了一切,你当然不懂。”
“是你不懂。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杀了你确胜之不武,但是我已经给了你太多的机会,这一次,就是你的死期!”王行云说完长剑高举,就要劈向已经双目空洞的孟青王子。
素娥,对不起,我没能让你成为王后,我真的是一个没用的王子。
素娥,我真的一无所有了。剩下的只有性命。如果他想要,让他取走又何妨呢?
孟青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致命的一击来临。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痛楚,他的耳边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的声音。孟青王子睁开眼,只见眼前一抹纤细的白色身影挡住了王行云的攻击,他突然觉得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素娥……”
“夫人?”王行云一脸震惊,“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你夫人。”苏雪的脸上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忧愁和柔情,“我是素娥。”
“夫人,你在说什么?刀剑无眼,你快回去。”王行云的冷峻难以维持,只恨不得立刻就把她抓回去。
苏雪没有说话,她转过身,扶起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素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你终于肯来见我了,素娥……”孟青王子像个小孩子一样偎进她的怀中,紧紧抱住她。
“你放开她!”王行云又惊又怒,咆哮道,“我要杀了你!”
然而苏雪又是抬剑一挡,她清冷的目光望向王行云:“王将军,饶他一命吧……”
“王将军?你叫我王将军?”王行云又是不解又是心痛,“夫人!你怎么了!你……你和他认识?”他又想到了他和苏雪订婚典礼那日孟青王子的举动,难道他们果然早就相识?
“王将军,我不是你的夫人,我只有在她情绪极端不稳定的时候才能出现。我是素娥。”她深情地望着孟青王子,“是他的女人。”
孟青王子贪恋地望着她熟悉的眉眼,“素娥,太好了,你没有死,太好了……”
“对不起,我不想再杀人了,孟青,我的灵魂,没有那个女孩的强大,我……”她望着眼前憔悴的男人,满是心疼和愧疚,“我躲在她的身后偷偷看到你了,可是我没有办法让你知道,孟青……”
“素娥,只要你还好好活着,我就什么都不怪你,都是我不好……这下我不能让你做王后了,我本来想打下江山来送给你……”他的眼睛湿润了,心爱的人还活着,这对于他来说比什么都强,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又重新拥有了世界,“我现在才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只有你……”
王行云看到眼前这一幕几乎气得昏厥过去,他颤声道:“雪儿,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王将军,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尊夫人的。我只是一个杀手的灵魂,是奉命去杀你的,只是,我失败了,你和苏雪的联系太过强大,我没有办法下手。我现在只恳求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和他道别。如果他非死不可,那么我希望,是我亲手杀了他。”
“素娥……”孟青握住她的手,“我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死而无憾。”
“孟青,你不会是一个人的,我会陪着你……我永远都会陪着你。”她的泪水一滴滴落到他的脸上,和他的泪水融合在一起。
王行云还没来得及阻止,苏雪手中的利剑已经顷刻穿透了孟青的心脏。孟青王子还想说什么,但终归是动了动嘴唇,只有素娥能看出来,他是在说:“我爱你。”
“孟青,等着我,我来陪你……”她喃喃说着,昏了过去。
苏雪站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女人站在远处,她有些害怕,这是她们第一次正面接触:“你……就是素娥?”
“是,很抱歉,占用了你的身体。你没有告诉他,我们三个的情况吗?”
“我……”苏雪一时语塞,她怎么能告诉王行云她是苏云笑呢?
“真正的苏雪已经去转世了,我也该走了。只是,你应该早点和他说的,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男人。”
“我知道。”苏雪有点后悔,“可是,我真的不知该怎么说起,他一定误会了对不对……”
“你是真正的龙女,你们天生就是要在一起的,只有你,才能陪伴他一生。再多的误会,也不会减淡他对你的爱意。我要走了,他在等着我。”
苏雪看着她翩然远去的身影,不由太息:“祝你幸福,素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