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的夜晚从来不平静。时不时响起巡逻嚓嚓的脚步声,屈道秉带着身手最好的数十个武士,身穿黑衣,背负长弓,手握长剑,一遍遍在营帐之间搜寻。
当搜到其中一顶灰色小帐前时,屈道秉皱眉沉吟了一下,让武士们留在外面,他独自钻了进去。
帐中一个校尉装束的人正盘膝坐着喝酒。
头盔搁在一边,因此露出乌黑的发髻,圆润饱满的额头。修长的俊眉微蹙,灼灼的大眼,精致的悬胆鼻,略微有些薄的红唇——她没有喉结,原来竟是个女将!
“阿颦。”
“哥。”
两人淡淡的招呼了彼此。
屈道秉四顾扫视了一眼,屈颦垂眸继续喝酒。
“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人?”他问。
“没有。”她回答的干脆。
屈道秉抿了抿嘴,走上前温柔的轻轻拍了两下妹妹的肩。这个妹妹从小就喜欢行军打仗,任何一项都不输男子,就是性格太内向孤僻,连他这个哥哥也经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早点休息。”
“好。”
兄妹俩依然是淡淡的。
屈道秉刚离开灰色小帐,屈颦就把油灯和火把都熄灭了。
屈道秉侧目迟疑了一瞬,还是带人离开。
经过草坡,看到独自伫立的单于羲,他远远的喊:“殿下,早点回帐休息吧!”
单于羲扭头看他,也远远的喊:“我父皇醒了吗?”
屈道秉摇摇头。
皇帝这次受的伤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险,而更可怕的就是——皇后至今没有下落!这个消息要是被皇帝知道,很可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华国风雨飘摇,前途堪忧,他凝望山坡上的单于羲——这个殿下、自己的徒弟,那小小的肩膀能承担起以后的大任吗?
正在思忖,就有中郎将班雪鹰飞奔而至,黑暗中鹰目闪烁,语气也有些复杂。“大将军,长赞王派人出城迎候圣驾,已经到了营寨外。”
屈道秉皱眉沉吟,随后叫出十个武士,吩咐他们暗中保护皇子殿下,便领着其他人回了中军大帐。
单于羲出神的看着他们忙碌,嘴角勾起一抹冷森森的笑。
今天,师父说,只要父皇没事,大华就不会结束,当时他点头赞同了。但是经过考虑,现在,他觉得师父说的并不对。大华会不会走向灭亡,永远都要看活着的人,尤其是活着的强者!只要强者不息,大华的历史就不息。
他不能懦弱的祈盼上苍垂怜,让父皇伤愈,他必须准备好,万一父皇不幸驾崩,他该怎么做。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复仇。诸葛楚天的样子浮现在脑海,单于羲的墨发顿时飞舞扬起,拳头紧握。他需要铸一把属于他的利剑,用它劈开金汉国的国门,直刺诸葛楚天的狗头!
他跳下草坡,飞奔的脚步踩在草皮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他的目光狠狠盯在银光闪烁的池水。
这个水池的秘密,世上只有他和他的师父屈道秉知道。
在那水池的西南角有一个漩涡形成的水洞,凫水而入,就会发现一块巨大的千年寒铁,那块铁被水流侵蚀千年,不但不生锈,反而越来越冰凉刺骨。
屈道秉说过,这块寒铁是为他单于羲而生,等到合适的时候,就可以拿它铸造属于他的寒铁剑。现在,他就需要它了!
突然,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直直摔倒在一个软和温暖的东西上。
缕缕幽香,伴着月光朦胧,柔软得不可思议,让他顿时收起眸底的厉色,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小脸。
她正睁着惺忪睡眼,迷蒙得仿佛两颗浸透水的黑曜石,慢慢绽开黑色的花瓣,娟秀的眉微微锁着,殷红的小嘴嘟成一种圆润的姿态,好比鲜嫩的樱桃果。
“咦,是小哥哥……?”蓝娃抬手揉眼睛,以为这是在做梦。为什么会梦见奇怪的古人呢?她的小被窝为什么变得一点儿也不舒服了?为什么这么胸闷?
“小哥哥?”单于羲愣住。
蓝娃:“我不会说破,这里其实是梦境,这是《盗梦》守则。”
单于羲:“……”
蓝娃:“你再长大一些,会不会像棋魂藤原佐为一样?”
单于羲眨眨眼:“……?!”
蓝娃:“虽然隔壁班的班长学习比我好一点,不过他跟你比起来差好远,你真像漫画里走出来的……咦?我发现有一只蚊子,它想攻击我!”
蓝娃稀里糊涂的眯起眼,抬手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哎?好真实的感觉。”
“……?”许许多多的问号一个接一个的从单于羲脑门前飘过。
他撑起身子,爬起来低眸看她。刚才满脑子急着要跳下水池挖寒铁,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像一个急刹车般生生止住了他冲动的脚步,轻而易举的把“复仇”和“强大力量”从他脑海里抹去,他的心出奇的平静了下来。
再端详时,他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刚才只看到她的脸,听她叽里咕噜的呢哝,还以为是个差不多同龄的女孩,谁知竟然是个大姐姐。个子应该比他还高一些吧?
他从来不知道,女子,除了母后那月光一般的亲切,还有另一种花开般的诱惑。她躺在那里,神情似睡非醒,鬓发漫自散开如大地女神,尤其是她的眼睛,圆圆的,黑黑的,像襁褓中纯洁如星的婴儿。那样子,静静如带着禅意的一幅画,隐隐似沉香暗自飘落。
单于羲有些害怕、有些失落的转过身,茫然看向银色的水池,用生硬冰冷的口吻问:“你是金汉的细作?还是皇叔派来的人?”
“让我想想。”蓝娃琢磨着该怎么接他的话。跟梦中人接话,总得靠谱一点,按剧本走。
“想想?”单于羲挑起眉斜睨她。越看越觉得她的脑子似乎有点问题?
“金汉是A,皇叔是B,1A,2B,二逼比较流行,唔,我选二逼吧,就是皇叔。”蓝娃说完,自己先欢乐的笑起来。
可惜,单于羲不懂“二逼”是什么意思。
单于羲脸色沉了下去,冷冷盯着她。“起来!”
她那样懒洋洋躺着,随口告诉他,自己是皇叔派来的人,是因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