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惊诧的一声“啊”,四周的士兵投来不明所以的一瞥。
胖纸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急得额头开始冒汗:“我错了我错了,二妹你别生气……”
说着,他还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自觉离囚车远了些。
蓝娲的眼睛急迫的追逐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胖纸左右前后的看,她到底在和谁说话?
蓝娲叉起腰生气:“我在和你说话呢!”
胖纸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隔了十几个人的距离,单于羲猛的回头看过来——她到底是演戏还是真的疯了、失魂了?
蓝娲做了个鬼脸,食指挠着细致的白皙腮颊。“真没劲,菜鸟大菜鸟,你就是胖纸大叔了,我问你,你要好好回答我哦——你叫我二妹,那么你是我哥哥吗?”
胖纸的样子,像一头被雷劈僵的大水牛。“……是。”
蓝娲惊讶的一个劲眨眼。“是亲哥哥吗?”
“……是。”
“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个需要告诉吗?
“不对呀,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蓝娲悲愤的指控。“哥哥”这种角色,不都该是帅帅的、温柔的、有时候酷酷的吗?她这么好看,为毛有个大胖纸哥哥?!还是个菜鸟级别的小兵疙瘩?!
听了这句让人难堪的话,原本心生疑惑的人们顿时坦然——毒妇果然仍然是毒妇,这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蓝娲。
胖纸的确是蓝娲的哥哥,叫蓝羽,当朝国师的嫡长子,王城贵族子弟们的笑柄,蓝氏所有人的心头之痛……他已经习惯了被嘲笑,但只要是蓝娲斥责他,效果就格外明显,他甚至害怕、自卑得浑身发抖,脚步也停了下来。
看他那副受伤的样子,蓝娲想起了班上那个永远低着头、永远考试倒数第一的男生,其实,很可怜的,不是吗?“我不是故意看不起你,只是比较突然……哥哥,你要减肥呀,还有啊,你应该勇敢一点。”
蓝羽的眼睛其实很好看,但被太多的肉挤压,显得猥琐如绿豆老鼠眼,尽管如此,仍然可以在那双小眼里看到明显的惊讶。
不是故意看不起?若不是因为这个妹妹,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怯懦卑微得像只肥胖的老鼠?
“哥哥你走近一点儿,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蓝娲招手。
蓝羽见鬼一样低下头,缩得更远了,他不知道她到底要耍什么花招来折磨他。
日光如洒,层林尽染,道旁绿茵起伏交织,水塘、小溪点缀其间;马蹄声得得,毂辘吱扭作响,轮辐悠悠转动,囚车中,绝世的美人好奇的四处观望,时而嬉笑,时而惊怪,浑然不觉这乱世的风云莫测。一条长长的白色披巾不经意的漏出车外,轻柔的拂过路边的青草,那青草便也多情的轻颤。
“哇,快看快看,那边那边,有两只小鸟!咦?那棵是什么树?为什么会开紫色的花……真美啊!”
“哥哥、哥哥,你别低着头啦,我们现在是回家去吗?爸爸是什么样的?妈妈是什么样的?”
“哥哥、哥哥,我讲个笑话给你听,或者唱首歌给你听,你悄悄放了我好不好?”
……
隔着一段距离,单于羲若有所思的垂眸。蓝娲那清爽甘冽、泉水一般的声音,总是能钻进他的耳朵。他突然想起屈道秉来,顿时感到一阵心烦,抿唇猛的一抽马鞭,骏马长嘶,展开四蹄飞奔向队伍的最前面。
——
王城西南五里开外,已经战火弥漫。
蔚蓝的天幕被滚滚浓烟肆意涂抹下粗重的线条,乱石穿空,箭雨稠密。草地、河流、沙石堆和道路上,到处都是拼杀的将士。
战斧阵中,屈道秉稳稳骑在马上,指挥若定。
一个血人冲到了他面前。
“将军,左翼不行了!敌人一万战车,全是墨家铁龟毒刃车,喂了番木鳖,剧毒无比,我的五千将士……全都没了!”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强忍着,还是把惨烈的结果说出来。
她正是屈颦。
屈道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沉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中毒?”
这是他的亲妹妹,生死关头,他实在不忍心再斥责她的失误。
而恰是这一份深沉的关心,触动了屈颦轻易不触及的柔软感情,这么多年没掉过眼泪,此刻,她却鼻子一酸,本就血红的眼眶浮泛起水光,一行泪就那么挂下面颊,冲开凝固在脸上的血迹和泥斑。
“我撑得住。哥,单于如果不能保住大华……”
“住口!”屈道秉厉声喝止了妹妹。“没有单于氏,大华国就不是大华国了!你想做个亡国的逃兵吗?”
面对强大的敌人,生死未知的皇帝,不仅仅是屈颦,许许多多的将士都在挣扎、在动摇。屈道秉的话说给屈颦听,也是说给四周的将士们听。
“哥,从披上战甲那一天起,我就忘了后退,忘了逃跑……可是今时今日,战死不可怕,我只怕我会死得没有意义,就像个徒劳的愚公……”屈颦想起那黑压压扑上来的毒战车,一片片倒下的将士,心胸不由得冰凉。如果他们的牺牲,最终也改变不了大华灭国的命运,那么,鲜血淋漓的生命又有何价值可言?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有了要牵挂的人,不想在什么都没来得及开始的时候,就匆匆死去。
“呼”一声,屈道秉将手中长剑劈向屈颦。“尔敢扰乱军心?!”
屈颦下意识的闪避后退,剑刃扫过面前,劲风刺骨。
如果屈道秉真的想杀她,她是躲不开的。
“屈颦你听着,在战场上,生与死是最简单的问题,你只有杀了敌人,你才有生路。我们站在敌人面前,就是为了胜利,而不是婆婆妈妈的计较生前死后会怎样!”屈道秉严厉的瞪视屈颦。
是她在婆婆妈妈?屈颦有些懊恼的重新翻身上马。
“哥,再给我五千盾甲兵,我杀回去!”
就在她带着士兵队伍准备离去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万一自己战死,总不能把那秘密带进坟墓。
“哥,以后不要为了与谁结盟,就去娶不好的女人。”
“我已经答应国师了。”屈道秉的脑海里浮现一个朦胧躺在面前的女子,半露香肩、天真呓语。
“蓝娲她其实……已经死了。”屈颦费劲的开口。她不敢继续留着承担他的怒火,话一说完立刻就打马飞奔。
屈道秉惊诧莫名的目送妹妹消失。蓝娲已经死了?屈颦杀的?那,那个神出鬼没、状似失魂的女子又是谁?她的面貌香味……分明就是蓝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