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陈鸣诚等几个亲近大臣赶回玉清宫欲向韶光帝汇报此行的结果时,偌大的玉清宫里纸片满地,狼毫朱笔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冷眼地看着来人;墨汁溅得四处都是,一股浓香味在空气中萦绕;长条的案桌上,只有那颗硕大的皇帝印孤零零地坚守岗位,不敢挪动半步……有几个小太监跪在地砖上,神色惊慌,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情景中清醒过来……
“皇上呢?”
摇摇头。
“方才怎么啦?”
摇摇头。
“什么事动了圣怒?”
摇摇头。
一百个摇头!摇得陈鸣诚都想发火了。转身想出去,只听得一个变调、空闷的声音传了出来:“是陈师傅?”
韶光帝的声音!陈鸣诚吓了一跳,忙四处寻找,只见韶光帝从高大的龙椅背后钻了出来。
陈鸣诚忙跑过来,搀起韶光帝有些抖颤的手臂,轻声问道:“皇上怎么到龙椅背后去了?”
韶光帝脸色灰暗,杏黄的缎龙袍上,星星点点,洒满了朱红、墨黑的汁水,很是狼狈的样子……苦笑了一下,并不答话!
陈鸣诚朝四周看了看,又问:“梁总管呢?”心内罕异,这梁兴平时就是韶光帝的影子,这会儿怎不见他了?
韶光帝又是苦苦一笑,嘴角往下耷拉,一付哭相。
陈鸣诚扶着韶光帝来到玉清宫的偏殿-晴暖阁的榻上坐下,服侍韶光帝喝了一盅安神的茶汤后,韶光帝的眼神才稍稍地有了一些光彩,略显苍白的脸上渐渐地浮起了红晕……
陈鸣诚这才有些安心,正想开口向韶光帝转禀圣慈太后的决定时,韶光帝似乎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摆了摆手,有些气喘不匀地说道:“朕,朕全知道了。”
这么快韶光帝就知道清明园发生的事了?陈鸣诚心里更是罕异。
“贞贵妃来过了。”韶光帝算是回答了陈鸣诚没敢问出口的问题。
“贵妃娘娘已经知道了?”
“是,方才是她来告诉的。”
陈鸣诚这下明白玉清宫里为何会如此狼藉一片,定是贞贵妃得到了私报,知道了圣慈太后的立后决定,一气之下跑到玉清宫大闹了一场……可韶光帝为何躲到龙椅背后去?陈鸣诚也不敢问出口。
“朕在贞儿面前曾信誓旦旦地许愿要立她为后,如今誓愿落空,朕也无脸见她……她怎么闹,朕都不怪她……陈师傅……朕……”
陈鸣诚这下更明白了,韶光帝是不敢见贞贵妃才躲到椅子背后去的……这皇上啊,毕竟是个少主,行为方式终还不脱孩儿气!难道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
“皇上,贞贵妃娘娘是个明理的人,她能明白皇上的心意。这事皇上又作不了主。待贵妃娘娘气消了,自然就没事了,皇上放心!”陈鸣诚宽慰道。
“陈师傅,你说朕是否是个寡义轻诺的人?爱妃能体谅朕吗?”这是韶光帝最为担心的。
“皇上说哪去了?皇上重情重义,天下谁人不知?贞贵妃娘娘深沐圣恩,又与皇上情投意合,娘娘气头上一过,定能理解皇上的苦衷,皇上多虑了。”
“陈师傅说的有道理,可朕还是不放心。陈师傅,朕想拜托一件事,朕想……”面色陡然有些难为情起来。
陈鸣诚一头跪在面前,道:“皇上言重了!何来的拜托啊,君有何圣意,只管下旨便是!”
“陈师傅快快请起。”韶光帝伸出手去。
“爱妃负气而去,朕深为担心。前番已打发梁兴与汪财两个过景和宫去了,可他们毕竟是奴才,朕怕他们言语笨绌,没得更让爱妃生气......朕想让陈师傅走一趟,你们原是同乡世交,现在又有师徒名分,想爱妃定会给师傅这个面子的……”
陈鸣诚正想为此事去见见贞贵妃呢。她今天这般闹法也太过了,真把皇帝的心闹冷了,那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了……“皇上,那咱们一块去吧?”韶光帝能亲身过去,贞贵妃的心里说不定会好受一些。
韶光帝犹豫了一下,有点尴尬地说道:“还是师傅先过去吧,朕随后再去?”还真是怕了贞贵妃泼妇一般的眉眼。
陈鸣诚想想也行,自已先过去,把这些厉害关系给贞贵妃说说……女人有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只注意眼前的利益,看不到远方的胜景……即使是聪颖如她-贞贵妃,也会失去理智,做出民妇一般的所为……
出得玉清宫,在二个小太监的陪侍下,陈鸣诚走在去往景和宫的巷道上,心情骤然复杂了起来……对贞贵妃仍然深怀着一缕童贞、青涩的情愫……如今为着自已的利益,为着君命难违,却要去劝她谅解她的丈夫,去劝和,心里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情愿,一抹酸溜溜的感觉在体内窜来窜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