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宫总管太监梁兴,果然在午膳后到了景和宫。
“见过贵妃娘娘。”拂尘往左肩一靠,双膝麻溜地跪了下来。
“你个小奴才,哀家不请你就不来啊?是不是跑到安坤宫向新皇后溜须去了?”贞贵妃坐在廊下背影处,看着小太监们在收拾铜缸里枯萎的败荷。
梁兴抬起头,见贞贵妃面色温和,唇角上扬,微微露出细密的贝齿来……梁兴放心了,贞贵妃是在跟自已开玩笑呢。“娘娘主子寻奴才开心了!奴才倒是天天想来景和宫呢,就怕娘娘看着奴才心烦。”
贞贵妃把手里的瓜子递给金梅,擦了擦手,笑道:“别扯你娘的臊,就知道拿甜话应付人。”又道:“你随哀家进来。”
梁兴笑嘻嘻地随着进了屋,抢走几步,用拂尘轻轻地拂了拂椅垫,弓着身道:“请娘娘上坐。”
贞贵妃轻盈地入座,她很满意梁兴的这付机灵劲,点着头,道:“拣个地方坐下吧。”
梁兴忙谢恩,笑道:“在娘娘面前岂有奴才的位置?折杀奴才了。”
“在皇上面前侍立了一上午,不累啊?坐下吧。”轻啜了一口家乡的新茶,水温不凉不烫,正好!一抹淡淡的舒适随着茶香慢慢地在心底升起……
“谢娘娘恩典。”坚拒主子的好意也是会得罪人的,反而把自已的谨慎之心糟贱了。梁兴想着,便在湘妃榻前的一只脚踏上坐下,只沿脚踏边坐下,身子绷得直直的,全身的重力都压在了两条小腿上,这种坐法比站着还累!
“你的差事办得不错,哀家很高兴。”贞贵妃似乎闻到了安坤宫里飘荡不散的香味!
“承蒙娘娘夸奖,这只是奴才的举手之劳......娘娘,这安坤宫里的檀香能用上几年呢。”梁兴愈加献媚,愈加恭顺地回答。
看着梁兴十分小心的样子,贞贵妃心里挺满意的,与他扯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后,突然问道:“皇上在忙什么呢?在哪用的膳?”韶光帝今儿没来景和宫,也没传自已上玉清宫侍膳。
“回娘娘。”梁兴忙趁机站起来回话,好让绷得酸溜溜的小腿解放解放。
“坐着回话吧。”
梁兴只得坐了回去,欠着身道:“回娘娘,皇上今儿可忙了,昨儿不是举行新后册封大典吗?”说到这,抬起头看了一眼贞贵妃,见贞贵妃的脸上纹丝不动,眉眼高挑地看着自已说话,一抹笑纹挂在了唇边。便把心沉入到底,继续往下说:“今儿朝堂上大臣们朝贺,皇上花了两个多时辰接见王公近臣,再加上高丽国听说了此事,又送来了礼物和-”下边真的不好说下去了,梁兴只得把自已的舌头咬住。
“和什么?”贞贵妃耳尖,偏着头问。
“高丽国还送来了……送来了……”后面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可就是说不出来。
贞贵妃急了,把茶盅重重地扔在桌上,愠怒道:“送来了什么?舌头被人割了?”
梁兴的双膝一下发软了,顺势跪在脚踏边,清秀的小脸涨得通红,双唇哆嗦,怀中的拂尘也抖动了起来:“娘娘息怒!高丽国……高丽国还送来了两位丽人,说是高丽国的两位公主。”
“什么?”贞贵妃一下站了起来,杏眼里这会儿不是流溢秋波,而是喷射出灼灼的火焰!
梁兴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可贞贵妃已经听不见了,她扭头就朝屋外走去。难怪,皇上今儿一人独处在玉清宫,借口是这个忙那个事的,原来是见了两个夷国的小妖精迈不动腿了呀!姑奶奶倒是要去瞧瞧,难不成她们生了三头六臂了?就是她们生了如蛛蜘般的手脚,也休想把皇上缠住!
偏这金梅此时没眼色,追在后面小声叫道:“娘娘,娘娘,您这是要上哪儿啊?换件衣裳再去吧?”
一身宽松肥大的衣服既体现不出贞贵妃丰韵的身姿,看上去更有种疲沓、苍老的感觉,难怪金梅焦急地想让主子换身衣裳……
平日在衣着打扮上十分在意的贞贵妃,此刻既听不见金梅的话,也看不见自已的邋遢样,一肚子的怒气,让身子几下子便蹦到了宫门外。
梁兴见此情形,知道情势不妙,忙对一个随来的玉清宫小太监细语了几句,那小太监听完忙从后宫门急急地跑了出去,梁兴这才喘着粗气随贞贵妃而去。
果然是去玉清宫!到了地,随辇疾走的梁兴仰起讨好的脸,请示道:“娘娘,奴才去通禀一声?”
贞贵妃冷笑一声,道:“想去通风报信啊?”
“娘娘说哪儿的话!奴才怎能有那种心思?”
“知道就好!”
玉清宫的守宫太监见贞贵妃来了,忙齐齐上前请安。贞贵妃也不答话,直接就往玉清宫寝宫而进。
这下梁兴有点忐忑不安了,他不知道韶光帝是否已经得到了先行小太监的禀告……汗珠顺着有些发青的脸往下滚落,若贞贵妃进殿后闹腾起来,若让皇上知道是自已透露这个消息(虽说高丽国进贡美女的事,大家迟早都会知道),皇上一怒之下,决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别看韶光帝平日好性子,可他的身上毕竟流淌看帝王之家的血液,翻脸无情便是他们的本色……
刚穿过古柏参天,阴阴森森的小院,韶光帝的清爽爽的声音来迎接贞贵妃:“爱妃怎么来了?朕正想去景和宫呢。”
随即,韶光帝有些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一棵几人才能合抱的柏树前。
贞贵妃四处看了看,没有什么别国丽人,只有几个宫婢、宫监在帮着花匠移盆剪枝……又看了一眼韶光帝,只见他面带微笑,但笑容有些僵硬,神色有些慌乱……
“皇上在做什么啊?”想起陈鸣诚那天的一番话,贞贵妃强压下心头的疑虑,换上了一付柔美、坦荡荡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