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勾,清冷的月光静静地洒在盛京的每一个角落。
夜晚的盛京比起白天少了几分喧闹,多了几分静谧。此时的丞相府也笼罩在一片如水的月光中。
丞相府是当今盛昌帝萧广钦赐的府邸,面积极广。从高处放眼望去,内院中一片青翠的竹林格外显眼。
竹林隐约可以看出是个圆形的形状,直径约有三、四百米长。
由于是初春时节,夜间极冷。竹林上方有白雾围绕,风吹过白雾浮动,像一条飘舞的丝带,显得格外的不真实。
这片竹林正是今天白天人们所讨论的那片竹林。
竹林最深处是三间竹制的竹屋。透过半支起的竹窗,房间内简单的摆设一览无遗。
房间内最显眼的是一张竹床,纱帐轻垂。仔细聆听,还能听到床上休憩之人不甚均匀的呼吸声。
夜风吹过,掀起纱帐的一角,床上的慕容晚睡得并不安稳。
只见她柳眉紧蹙,白天的恐怖妆容已经洗去绝美的脸色略显苍白。光洁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右手探出锦被,将手下的被褥抓的褶皱一团。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脑袋不安的在枕头上左右摇动,空中无意识的呢喃着模糊的话语。
慕容晚清楚地知道自已又在做噩梦,那个纠缠了她十年的梦。
慕容晚拼命地想要醒来,但是手脚像是被束缚住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梦中她又看到了熟悉的场景。又一次看到了母亲,看到了年幼的自已,也看到了这十年来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娘,你起来陪晚儿玩,好不好?”慕容晚趴在床前看着卧病在床虚弱不堪的母亲。
这一年慕容晚八岁,她知道母亲自从生了她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可是今天看着母亲惨白如纸的面孔,慕容晚第一次觉得害怕,她感觉母亲就要离开她了。
“晚儿,”柳韵音双目含泪叮嘱慕容晚,“以后要听爹爹和夜儿的话,知道吗?”柳韵音轻轻抚摸慕容晚的小脑袋,目光中是满满的不舍和慈爱。
“相公,以后我不在了,晚儿就交给你了!”柳韵音转头深深地看着慕容丰。
“不,音儿。你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要看着晚儿和夜儿长大,”慕容丰双眼隐隐有些湿意,他看着柳韵音道:“音儿,你答应过我要和我白头偕老的,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
“义母,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会请全京城最好的大夫来给你看病!”暗夜看着床上的女子道,“义母,是你和义父还有晚儿让我体会到家的温暖,您不可以就这样不负责任的离开,晚儿离不开您,我离不开您,义父更离不开您!”
柳韵音苦笑,她也不想离开呀,可是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她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她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拖拖拉拉了八年还是省不掉啊!
如果能让她活着,能让她看着夜儿和晚儿长大,能让她可以和相公共度一生,她愿意用一切来交换,可是,不行啊!有时候活着也是一种奢望!
“晚儿,你答应娘亲,切记不可锋芒太露。你是丞相之女,身份特殊,长大了难免会有人来提亲,娘亲不奢望你能大富大贵,只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共度一生,你明白吗?”
“娘,晚儿明白!”慕容晚眼睛红肿着对娘亲道。
柳韵音爱怜地看着慕容晚,她知道她的晚儿自小就聪明伶俐,万事从来不让她操心。
她交晚儿的东西,晚儿都是尽力学好,虽然现在晚儿才八岁,但是琴棋书画造诣却是不俗,现在恐怕是她也比不上玩儿呢。
她知道玩儿认真学琴棋书画、学医都是为了让她开心。她的晚儿就是这样听话、懂事,可越是这样她越是舍不得啊!
柳韵音又转头看着暗夜,这孩子是她三年前救回来的。她和相公都知道他的名字是假的,但是那又怎样呢?他一样是他们夫妻两个的宝贝。
“夜儿,娘知道你的身份不简单,你答应娘亲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好好保护晚儿知道吗?”
“娘,夜儿知道!夜儿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晚儿和爹爹”暗夜坚定地回答。
柳韵音放心的点头,再次转头看向慕容丰,目中是浓浓的爱恋。
她深深的看着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子,最放不下的是他啊!
“相公,”柳韵音眼角滑下一滴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暗夜见此拉着慕容晚离开房间,把时间留给这一对深爱彼此的夫妻。
慕容晚被拉着离开房间,不知道后来爹娘说了什么,只知道过了很久,爹爹抱着娘亲走到他们一家人常去玩耍的花园。
暗夜和慕容晚静静地跟在后面。
到了花园慕容丰命下人取来了一张血玉琴和一支碧玉萧,随即遣退下人。
那一天太阳出奇的大,阳光照着柳韵音的脸上,她的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却掩盖不了她的风华绝代。
慕容丰温柔的将柳韵音放在花园的石凳上,柳韵音已经虚弱的无法坐立。慕容丰站在柳韵音身后把柳韵音的身体倚在他的身上。
慕容晚和暗夜站在父母的正前方,看着情意绵绵的父母感觉喉咙像是堵上了棉花,堵堵的涩涩的,很难受。
暗夜轻轻的搂着慕容晚的肩膀,无声的给予她力量。
柳韵音温柔的看了一眼慕容晚和暗夜,把血玉琴放在石凳上。纤手轻拂,一首缠绵的《凤求凰》便从指间划出。
慕容丰也执起碧玉萧缓缓地和着琴声轻轻的和奏起来。
本是一首缠绵婉转的曲子,不知为何却奏出一种凄哀的味道。
其间伴随着剧烈的咳嗽生,琴音却没有停止过。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划下,柳韵音猛烈地咳嗽起来,鲜红的血喷洒在血玉琴上染红了青色的琴弦。
“音儿……”慕容丰急声叫道。
柳韵音咳得说不出话来,鲜红的血玉琴,暗红的鲜血大口大口的从柳韵音的口中喷出。慕容晚渐渐看不到,看不到暗夜急奔过去的身影,看不到父亲悲伤的神色。
慕容晚眼中一片空白,渐渐地有鲜红的血,漫过她的脚,漫过她的腿,她的腰,她的脖颈,她的鼻息。她渐渐的不能呼吸,她惊恐的大叫,鲜血就涌进她的口腔……
“啊……”慕容晚从梦中惊醒,浑身已经被冷汗浸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直到渐渐平复下来。
今天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慕容晚掀被下床,穿上鞋子,拿起矮凳上放着的披风,披在身上。初春的夜极冷,夜风吹来慕容晚生生的打了个寒战,精神却好了许多。
慕容晚走到屋中角落的柜子旁,打开柜子,柜子的最下方放着一张血玉琴,仔细看还能看到上面暗红的血渍。
慕容晚手指从琴弦上划过,发出“铮”的一声响。没有人知道多少次她曾想过毁了这张琴,可是,终究……舍不得啊!
这张琴是母亲最爱的琴!
慕容晚将琴重新放回柜子里,关好柜门。走到窗前,支起窗子,看着窗外朦胧的竹林,仿佛又看到了母亲那熟悉的笑容。
她一直记得母亲的话,不能锋芒太露。所以母亲去世后她就变成了“刁蛮小姐”。
想必母亲在天有灵,会欣慰的吧!
当年的慕容晚死掉变成了现在的慕容晚,那娘亲去世了也会重新投胎吧!
娘亲,你知不知道晚儿很想你。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