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幽若屹立于窗前,看着不断被雨水刷洗的玻璃窗,暗暗皱眉。
“若……”严晴走到闵幽若身边,给她披上外套:“小心着凉。”
闵幽若摇摇头,将外套褪下,递还给严晴:“衣服都已经湿了,也不在乎什么着不着凉的。”
“若,你还是回去吧,最起码回去换身衣服,这里还有我。”严晴皱眉劝道。
闵幽若依旧摇摇头,转过身看着病床上的木夜,那完美的脸颊此时白的透明,没有一点的血色,让人心疼……
“你先回去吧。”闵幽若瞥了严晴一眼:“你看你,衣服差不多也都湿透了,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可是……”
“不用管我,我得欧阳和寒来了之后再说。”闵幽若看了看门外,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他们也快来了,你先回去吧。”
严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点点头,离开了病房。
闵幽若搬个凳子坐在床边,握上木夜那比自己温暖的双手,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他病倒在这里,手还是这般的温暖,而自己好好的,手却如冰水似的凉……
伊莫寒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你的手即使在夏日时分有时也冰凉的要命?”
她也只是茫然的摇摇头,说:不知。
是的,她是不知,现在想来,可能自己就是天生的冷血吧……
“夜儿……”
她倏然清醒,看向来人,随即放下木夜的手,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叫了声:“木伯伯。”
木翔麟……木夜的父亲……天门的幕后老板……木氏集团的总裁……
在墓园的时候还见他神采奕奕,此时却是满脸沧桑,似是老了几岁……
木翔麟摆了摆手,示意闵幽若不用这么多礼,随即抚上木夜那苍白的脸,握上那相对于他来说有些冰冷的双手,低声唤了句:“夜儿……”
闵幽若将凳子搬到他身后,扶着他坐下,然后转身准备离开病房,她知道,她在这里是多余的……
最起码这个时候是多余的……
“幽若……”
她驻足,转身看着那个有些苍老的背,眼中的疑惑转瞬即逝:“木伯伯有事吗?”
木翔麟没有转身,只是指了指另外一边:“来,你坐下。”
闵幽若依言坐在病床的另一边,她看到了木翔麟那沉重的脸,带着懊恼,带着悔恨,带着怜爱,带着愧疚……
“医生都告诉你了?”木翔麟问着闵幽若,但是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紧闭着双眼的木夜。
“轰隆……”
雷声响彻,闵幽若身子一颤,木翔麟的这句话让她想起了她用尽一切办法都想忘掉的……让她有些接受不了的心痛的事情……
“医生,他怎么样?”她皱眉看着诊断完的医生,微微皱眉。
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时是多么的着急……
医生叹了口气,似有几分指责:“你们难道不知道他身子弱吗?还让他淋雨?”
“我是在问你,他怎么样了?怎么会身子弱了?”闵幽若头有些大,眼前这个医生不知道自己在答非所问吗?
“你们难道不知道?”医生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一脸茫然的闵幽若和欧阳等人。
“知道什么?”闵幽若现在也顾不得医生说的是不是废话,心中的不安……慢慢扩大……
医生‘咦’了一声,随即惋惜的摇摇头:“病人患了血癌,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白血病……”
“轰隆……”
闵幽若踉跄的退后两步,伊莫寒连忙上前扶着,略带担忧的看着她:“若……”
“你……你说什么?”闵幽若不敢相信的看着医生,又问了一遍,她坚信她刚才听错了!
是幻觉!
对!绝对是幻觉!
可是……医生的话再次打破了她那唯一的侥幸心理:“病人患的是血癌……”
伊莫寒紧紧的扶着她,皱着眉,他……似乎也接受不了……更何况是她呢?
闵幽若想笑,真的很想笑……
这是她听过的最好笑的事情!
“还有多长时间?”她低沉着声音。
“他所患的慢性骨髓性白血病(CML)是较为棘手的一种,因为此病一旦发展无法控制,一般仅能存活4年……”医生如实回答到。
“4年吗?”她呢喃。
“只是……”医生看了看木夜的病例,皱眉道:“CML型患者的症状达好几年,CML型患者若摄取干扰素,还可把生命延长的更长。但不管如何治疗,所有的CML型白血病最终都要发展为急性白血病,所以我还是建议进行骨髓移植……”
“骨髓移植?”严晴皱了皱眉:“就算是骨髓移植,怕是也……”
“严晴!”欧阳低声喝止严晴接下来的话。
闵幽若笑了两声,笑的苦涩,笑的凄凉,他们知道的她又何尝不知道?
慢性CML慢慢转变成急性……也就是AML……然而……
骨髓性白血病(AML),其缓愈率在60%—70%之间,若完全治愈,有20%的患者至少还可存活3年……
完全治愈也只是能活三年……更何况这还是百分之二十的患者!
任谁都知道骨髓移植危险性极大!
她无力的闭上眼睛,医生叹着气离开了病房……
房间里一片寂静,即使是那个小小的南宫叶洛此时也不说话,怯怯的拉着严晴的衣衫,看着闵幽若那沉重的脸庞……
“若……”伊莫寒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怀里的闵幽若。
闵幽若推开伊莫寒,摇了摇头:“我没事,欧阳,你先送昭玄回去,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寒,你送叶洛回去,免的南宫叔叔他们着急,顺便去欧阳那里,也梳洗一下,换身衣服;还有晴……”
“我陪你一会儿。”严晴看了看闵幽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我等寒和欧阳他们来之后再回去。”
见闵幽若欲言制止,欧阳连忙开口打断她的话:“你就让严晴陪着你吧,要不然我们也不放心。”
闵幽若最终还是点点头。
闵昭玄离开之前,看了病床上的木夜一眼,再看看疲惫的闵幽若,叹了口气,她似乎再也承受不了任何的打击了……
“夜儿的母亲就是患了这种病……”
闵幽若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她隐约看见了木翔麟说到木夜母亲的时候那目光中透露出的温柔,他很爱她吧?
“夜儿的母亲是英国人,有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她不似其他的外国女子那般的开放,不似其他女子那般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钱,她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却只是微笑着对待……”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声音中有些呜咽:“结婚后,那一段时间天门内部有些不稳,木氏也处在风口浪尖,时刻都面临着倒闭,所以我无暇顾及她,她也没有丝毫的怨言,始终都是微笑着对待……只是……”
木翔麟叹了口气,将视线移向闵幽若,那双眸中的点点泪光让闵幽若心里一惊,怕是这是他最脆弱的一面了吧?
“只是……想不到一切危机都过去之后,我更忙……忙的没有和夜儿嬉戏的时间,忙的没有陪着妻子和儿子一起出去玩的时间,每天夜里我回到家的时候他们基本上都已经入睡,每天早上我又是早早的起床,能和妻子聊两句,却始终和儿子说不上话……忽略了他们……更是忽略了妻子那日益渐瘦的身子,慢慢的虚弱,直至她住院……直至我看到了夜儿那布满泪痕的小脸……我终究错过了一些东西……”
木翔麟说着,却让闵幽若想到了她和木夜曾经的对话:“我是中英混血,你应该知道了,当时天门内部不怎么稳定,所以我爸爸一直忙于公司的事情,妈妈却没有任何的怨言,把爸爸的那份爱双份给了我,直到有一天,她去世了……”
“她患了血癌,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她看向病床上的那个俊美男生……
怪不得……怪不得她总有种他会随时随地都会消失的感觉……
“所以,你答应把天门和木氏都交给我,他也没有任何的怨言。”本应该是问句,还是再次被她说成了肯定句,这样一来……当时木夜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的理由,她算是找到了……
木翔麟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就是因为你有这个能力,刚开始让夜儿接触你,我告诉他的是因为任务,让他想尽办法接近你,然后慢慢拿下阴月,只是他不知道……”
“只是他不知道这是你给他和我一个相处的机会,而结果也很令你满意,毕竟他喜欢上了我,是吗?”闵幽若接下木翔麟的话,一字一句的说道。
木翔麟赞赏的看了闵幽若一眼,笑了两声:“就你这个丫头聪明,那你是不是怪我?”
闵幽若看着木翔麟那苦涩的笑,微微皱眉:“没什么,就算你不这么安排,我们也会有见面的一天,只不过时间提前了而已。”
她说的是事实,一个是阴月的BOSS,一个是天门未来的当家,木氏的太子爷,怎么会没有见面的机会?
更何况……木翔麟这么做……也是为了他,为了他自己,为了天门和木氏着想……
木翔麟点点头,随即站起身:“夜儿就交给你了,我知道比起我……他醒来第一眼最想看到的是你……”
闵幽若也站起身,微微皱眉:“不等到他醒了再走吗?”
“不了。”木翔麟叹了口气:“这孩子虽然和我处的不错,但是我知道以前的事情多多少少让我们有些隔阂……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我处理……”
说到这里,木翔麟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对着闵幽若正色道:“赤月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想必她现在复出,对于三大集团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影响,你不用担心什么,我和尔天都会处理好的。”
“谢谢木伯伯。”闵幽若微微颔首,这可是她真心实意的谢。
木翔麟笑了两声:“谢什么,你都是木家未来的儿媳,还用得着谢吗?”
看了眼木夜,皱了皱眉,转身离去:“好好陪着他吧,不用送了。”
“木伯伯慢走。”闵幽若看着门慢慢关上,再次将视线放在木夜身上。
轻轻拭去他那眼角划过的泪水,叹了口气:“已经走了。”
木夜缓缓睁开眼睛,冰蓝色的眸子恢复了往昔的神采,只是多了一种叫眼泪的东西……
“渴了吗?”她柔声问着。
他只是静静的盯着她,摇摇头。
“那饿不饿?”她温柔的笑着。
他还是静静的盯着她,摇摇头。
“那我给你削个苹果。”她说着便要转身去拿水果,只是瞬间,自己的手就被床上那个人儿有力的拉住。
她郁闷的看着自己被拉着的手,谁说他身子弱?她倒是看他力气蛮大的,哪有弱的样子?
“不要走。”
他沙哑的声音让她一愣,只是三个字,她却怎么都舍不得回应他,她笑着握上他的手:“不走啊,我一直都在。”
他在害怕吗?
害怕孤单吗?
还是害怕什么?
“你……都知道了?”他试探着问到。
她心中难免的有些难过,这是那个妖冶胆大的木夜吗?
他现在仿佛就如孩子般,怯生生的问着问题……
她点点头,抚上他那苍白的脸:“不想让我知道吗?”
他摇头,又点头:“不想让你拿同情的目光看我……”
她皱了皱眉:“别忘了,我是闵幽若,阴月的玫瑰,我的血是冷的,我怎么可能会同情人?”
“那你现在呢?”木夜好笑的看着握着自己手的她:“现在算是什么?”
“现在……”她愣了愣,一咬牙:“我在照顾我男朋友,有什么不对的?”
“这是你说的啊!终于自己承认我是你男朋友了!”木夜忽而一笑,闵幽若这才发现他在套她的话!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把甩开他的手:“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别啊!我错了。”
看着木夜那又撒娇,又缠人的样子,她发誓,刚才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绝对是幻觉!
“若……”扯扯衣衫,脸色却突然一变:“你怎么还穿着这身湿衣服?”
闵幽若蓦然呆愣,他变脸变的还真快!
“就不知道换身衣服吗?”责备的语气中但是浓浓的关心和宠溺。
“是不敢面对他?还是不忍看到他为你担心的样子?”
闵幽若的话让木夜一愣,闵幽若得意的扬扬眉,看他们谁的跳跃思维快!
木夜将双手枕于脑后,眼睛直直的看着天花板:“没什么。”
闵幽若无奈的摇摇头:“你是见不得他眼中的担忧和那星星点点的泪光,不是吗?”
木夜身子一震,歪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削苹果的闵幽若,看的竟有些发呆。
“你就是这样,心里明明感动,脸上还摆副不冷不热的态度,说你是外冷内热吧……又不像!成天还带着那副妖冶的面具,或者是花花公子的面具示人!”闵幽若说着削着,木夜听的却一阵心暖。
她似乎是第一个看透自己的人……
“你又何尝不是?”木夜这一句话,同样的让闵幽若身子一震。
她手停滞了一下,随即继续削着:“我不是,我和你不一样,我始终都是冷血。”
“冷的血并不代表心也是冷的……”木夜握上她的手,微微皱眉,确实很冰……
闵幽若白了他一眼,将苹果塞到他嘴里:“吃你的苹果吧!”
“若……”
闵幽若和木夜看向门那边,闵幽若看了看都换身衣服的欧阳和伊莫寒点点头:“叶洛呢?”
“我已经送回去了,南宫叔叔那边我也解释过了,没什么事。”伊莫寒看了眼咬着苹果的木夜,笑了笑:“你醒了。”
木夜点点头,回之一笑。
闵幽若看着他们笑,却能感觉的到似乎有些尴尬,甚至是……疏离……
就如木夜说的,知道他的病情之后,人们总是会拿着同情的目光去看他,而伊莫寒此时便是这样……
同情的让人疏离……
“昭玄呢?”闵幽若又看向欧阳,似乎什么事情好像都上不了他的心,他始终带着那温柔的笑,温柔的目光……
欧阳走到桌子前,将水果篮放在桌子上,对着木夜点点头,随即说道:“他太累了,怎么说都是孩子,淋了雨,我怕他感冒,就让他吃了点药,让他睡觉了。”
闵昭玄点点头,站起身:“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晴刚刚也回去了,我现在……”
“你要去哪儿?”木夜皱了皱眉。
闵幽若先是一愣,随即扯了扯身上的黑衣,挑眉道:“难道要让我在这里换衣服?”
木夜尴尬的笑笑,伊莫寒更是咳了两声,唯有欧阳无奈的笑着:“你啊……”
闵幽若将木夜扶起,将枕头放在他后背,拍了拍他的头,像是哄孩子一般:“乖乖的啊,姐姐现在要回去换衣服,晚上再来看你,一定要听两位哥哥的话哦!”
木夜满脸的黑线,随即狡黠一笑,趁闵幽若不注意,起身吻上了她的唇,只是碰了一下,就又坐好,得意的啃着苹果。
闵幽若先是一愣,随即无奈的一笑,她当然知道此时的伊莫寒和欧阳眼神有多么的黯淡,她只是不想去看……
“那我走了。”闵幽若对着众人笑了笑,转身离去。
病房一时变的安静起来,三个男生,三个身份,同时喜欢一个女生,按说情敌之间似乎没什么好聊的……
木夜悠闲的啃着苹果,欧阳看着窗外那倾盆大雨,伊莫寒则是无聊的坐在凳子上玩着手机……
闵幽若在门外看着屋内的三个人,叹了口气,真正的离去……
是真的没有话题?
还是……都在避讳着什么?
避讳是南宫枫?还是避讳着她?
想到南宫枫,闵幽若的心又是一疼,失去了他,难道还要再失去木夜吗?
那下个呢?
到最后是不是都要离开她?
她站在医院门口,看着那雨帘,伸出手,微微皱眉,那雨滴打的自己手心生疼……
可是……就算再疼……也不及心中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