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春末夏初,皇帝西山狩猎,文武大臣,后宫女眷皇子以及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跟了几千人,与其说是狩猎,更像是一次集体出游。
正因为如此,昔日里每天人来人往的皇宫大内,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云淡风轻,夜色撩人。
用过晚膳,燕瑞信步走出了自己来燕殿,虽然一路上,他优雅的笑容依旧,但是在落落的月色中,还是有些不容易被人发觉的不同。
“主子,您为何要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拒绝这次西山之行?”燕瑞的贴身侍卫尹之燮见四下无人,于是开口问道。
他的主子是个能把天下万事吸纳入腹,而表面依旧风平浪静的人,但是这种波澜不惊却从昨晚开始,有些乱了。
他的笑,虽然依然温和,但是已经隐隐地透着一点莫名的烦躁了。
这是尹之燮前所未料的。
燕瑞随手摘下一朵娇媚的海棠在鼻下轻嗅,容颜如玉,比起娇花,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以为然地笑笑:“这宫中,谁不知道我燕瑞附庸风雅,崇文鄙武,去了也只是牵着马儿吃吃草罢了,有谁会在意这些呢?”
“那倒也是!”尹之燮放下心来,悄悄地舒了一口气,也许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严重。
“对了,最近芳茂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国主的身子时好时坏,总叫人放心不下来啊!”
“那王后呢?”
“听闻,操劳过度,几次病倒了!”
“哦!”
轻微的一个应声后,那朵千娇百媚的海棠花儿已经被揉作一团,鲜艳的汁液侵染了他手中的掌纹,有点儿像血。
“主子,那我们是不是早作打算——”
“嘘!”
不远处的林荫小道上,一个鬼祟的身影在黑暗中浮动着。
燕瑞抬手打住了尹之燮的话,朝着那个黑影走了过去。
“谁?”尹之燮一个飞身将那团瘦小的身影按在了地上,这才发现,这可能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瘦得很。
“好了,之燮,别太粗鲁了!你看,人家小姑娘都疼得流眼泪了!来,我扶你起来吧!”
尹之燮,听话地放了手,看主子温柔地扶起这个双腿筛糠的小宫女,无奈地朝半空翻了一个白眼,主子又在故意彰显自己的温柔了。
只有他知道,自家主子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
他的温柔,就像是鳄鱼的眼泪,没有一丁点值得相信。
可是奇怪的是,天下的女人好像都瞎了眼,无一例外地认为自己主子是个连蚂蚁都不愿意伤害的善良男人!
“燕王殿下,奴婢叫雪衣,是朝华殿的!”雪衣,抚摸着自己衣袖上的余温,受宠若惊。
“你是落白小姐身边的小宫女是吧,昨天在惜音殿里见过,我记得你!”仍然是微笑,燕瑞从上到下,没有一处不让人心动。
在这种不敢置信的惊喜下,雪衣还能保持站立,已经很不容易了。
尹之燮有点可怜这些被主子无害外表蒙住双眼的可怜少女们了,所以说,要女人有什么用,愚蠢的色相崇拜者,永远分不清是非黑白。
“你找我什么事?”
“我——求殿下快救救我家小姐吧!”这时,雪衣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现在自家主子还躺在朝华殿中生死未卜,连忙对着燕瑞跪了下来。
“落白小姐怎么了,你起来再说!”
“小姐从今天早上起就一直高热不退,我去请御医,御医说我家小姐没有任何名分,不算是宫中的人,不能医治,可这么下去,人就要烧坏了呀!现在五殿下去狩猎了,管事的太监、嬷嬷们也跟着去了,其余的人谁也不想管闲事,我真的是没人可以求了!”
听了商洵卿的口信,落白倒不心心念念地想死了,但是伤寒却找上了那具饱经摧残的身子,日出的时候,就开始发起了高热,整个人都烧糊涂了,满嘴的胡话,听得人胆战心惊!
雪衣把宫里能求的人都挨个儿求了个遍,但是听闻落白就是那个在陛下面前跌倒的舞姬,没有一个肯往自己的身上揽事。
绝望之余,雪衣突然想起了被人传颂得像菩萨一样慈悲的燕王。
他是她们最后的希望了。
“好,我这就去看看!”
“主子,孤单寡女,多有不便,我看还是算了吧!”
尹之燮见自家主子毫无避讳之心,顿时着急了,伸手拦住了燕瑞的去路。
“你,你一个做奴才的凭什么对这主子伸手啊,殿下都说了,要救我们小姐,你在这里作什么梗啊?”
雪衣唯恐燕瑞变卦,忙上前推开尹之燮,但是,连吃奶的劲头都用上了,都不能撼动他半分,情急之下,小姑娘张开森森白牙,对着尹之燮小臂张口就咬。
惨叫应声而起!
燕瑞摇头大笑:“好了,雪衣,你先回朝华殿,我回去拿一下银针,很快就到!”
“多谢殿下!”
雪衣也自觉理亏,匆匆地行了一个礼,又赶回朝华殿去了,屋里不能没人照料着,她得快些。
“主子,我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为什么你还要揽这麻烦啊?”尹之燮揉着小臂,皱着脸,心来嘟囔着现在的姑娘也太生猛了些。
“你倒说说我为什么不应该帮呢?”
“宫中商厉炀这头猛虎已经足够我们防备的了,要是再掺和进一个三皇子,我们只怕更是举步维艰了!”
“不,之燮,你错了,两头猛虎要远比一头的危险少多了!”
“主子是说,两虎相争?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半个时辰后,燕瑞独自一人到了朝华殿,再见到了躺在床上,早已人事不省的落白。
“杀了你,商厉炀,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不,不要,放开我,放开我,别——”
“洵卿,洵卿,我没有背叛,我至死也不会背叛你,相信我,相信我求求你!”
“商厉炀,你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
……
这些呓语看似杂乱无章,只是不断地杀来杀去,但燕瑞一向好于想象,要猜测出这两男一女的复杂关系也不是什么难事。
“看来,情况有些棘手啊!”燕瑞搓着手,轻声说道。
但是,当他掀开帐门后,整张脸都僵住了。
她,究竟遭到了怎样的对待?
全身上下,LUO露在衣服外的肌肤没有一块完好,青紫淤青,浑身遍布。
尤其是一双素腕,红肿破皮,血丝还在不停往外渗着。两瓣樱唇更是肿胀不堪,嘴角有淤血凝结,面容惨白,没有一丝人色!
突然之间,一丝毫无征兆的心痛,让燕瑞心头一颤。
他有种,想要把利爪从锦袍中伸出,将商厉炀撕成碎片的暴戾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