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华光敛收,天色渐暗,落白喘着气,一路快步回到沉雪居,薄汗浸湿衣裳。
穿过中庭,回到后院,正想着要去商浔卿的房中看看他回来了没有,没想到迎面撞上老肖,他手中端着一盆鲜红的血水从商浔卿的房中出来,表情很凝重。
“他,浔卿,受伤了吗?”落白很惊慌,好好地出门,只才三天的功夫,怎么会受伤呢?
“现在没事了,少爷已经睡下了,落姑娘还是不要打扰的好!”老肖拦住了落白想要推门的手。
“我只看一眼就走!”
“少爷已经休息了!”
“我——”
我后面的话,被老肖尖锐犀利的眼神给吓了回来。
从第一眼见到老肖起,落白就觉得这人绝对不会是个普通人家的老管家,她曾亲眼看见过老肖屠手杀死五个山贼,一刀毙命,干净利落。
尤其是那眼神,更像是刀光血影中泡出来似的,带着很重的杀气。
可偏偏这么一个人,对待商浔卿的态度,卑躬屈膝到让人难以置信。他简直把商浔卿当成了自己的天。
再联想起刚才的五殿下,落白隐隐地感觉,商浔卿的身份应该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正当落白转身欲离开的时候,房中传出了了商浔卿的声音:“让她进来吧!”声音虽然强装镇定,但还是透着伪装不了的虚弱。
听到主子的话,老肖的手,又阻止变成相请的动作。
走进房内,浓重的伤药味道有些呛鼻,落白触目惊心地看着商浔卿腹部的伤口,殷红的血珠透过敷着药的层层白布,正一点一点朝着四周晕染,与之成反比的是他的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原本红润富有光泽的嘴唇,那层朦胧的珠光也消失不见,干涸得让落白心有不忍。
她从桌上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送到商浔卿的嘴边:“伤成这样,真的没事吗?”
说着,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滴落在湛清的茶水中,泛起圈圈涟漪。
“没事,在没有要回所有的帐之前我绝对不会有事!”商浔卿一双总是冷冰冰的眼神里射出两束仇恨的火光。当看见瘦成骷髅一般母亲躺在肮脏发丑的冷宫里奄奄一息,像街边上的乞丐一样瞪大着眼睛等死的时候,他真的差点就疯了。
他想杀了那对正在寻欢作乐的狗男女,想杀了罪魁祸首的商厉炀,想一把火烧了这个充满着丑陋和肮脏的金色宫殿。
可是,最终他还是败了,他除了有几个钱之前,什么都没有。
最后,他非但没能伤得了任何人,反而换了一身的伤,若不是老肖和那位神秘女子及时赶到,只怕现在,他只是一缕愤怒的冤魂而已。
不过,在看到了落白的眼泪之后,他的心稍稍宽慰了一些,不管怎么样,他还剩下一个发过誓一辈子不离开他的女人!
那种一个人躺在雪地里等死的感觉他真的是怕极了,现在,不管怎么样,他还有一个人陪着,不会绝望。
把落白拉坐在床沿上,商浔卿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想要替落白擦去玉腮上的泪珠。
刚一靠近,一股轻微的龙涎香香气窜进商浔卿的鼻腔,他的手顿时停止在半空。
“我想坐起来!”
“好,我给你拿两个枕头靠在身后!”
发丝上,颈窝里,香味更加浓烈!
商浔卿伸出去的手,默默收回,握成拳!
“你今天下午去哪儿了?”
“我去——没去哪儿,梨花开了,我去赏花而已!”
话到嘴边,想了想,落白还是没有实话实说。
看那日在海面,他和五皇子打架的样子,两个人肯定是有过节的,若是被他知道自己今天不听话,没戴面纱跑出去,还差点被五皇子给——,他大概又要大发雷霆了。
算了,还是不说了!
“是吗?花儿赏得怎么样?”
“挺好!”
“你先回房吧,我有些疲倦了,想一个人休息会儿!”
“好吧,那你有事叫我!”
落白恋恋不舍地起身,她出去时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床上的人,但商浔卿没有再说任何一个字。
明明刚才两个人还说得好好的,怎么眨眼就要赶自己出去呢?
但不管如何,落白还是听话地走了,她答应过他,要当一个听话的女人!
她在骗我,她居然在骗我!
落白转身离开的时候,商浔卿整个人坠入了无底的深渊,从心底里冒出的寒冷,让他犹如置身冰窖,暗无天日,冰冷刺骨。
他给过她机会,让她说实话,但是她却虚与委蛇地避开了自己的眼神,她选择了欺骗和谎言!
名贵稀有的龙涎香,是尚京男子时下最流行的熏香,而她身上的那种是最为上等的“白玉”,只有皇室贵胄和达官显要才有资格和能力享用!
这三年里,他想尽一切办法,切断了她和芸芸众生的一切联系,他天真地以为,只要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个人,那她的眼里自然也只有自己!
但是现在,她却私自跑出去偷会他人,完全不顾自己当初许下的诺言。
这三年难道对她来说,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嘛?
咬着牙,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嘶吼,商浔卿用力捶着床板,就连腹部的伤口崩裂开来,血流不止都没注意到。翌日
落白一大早就守候在商浔卿的门前,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莫名地生闷气,不仅不见她,连她做的饭,也让老肖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说是没胃口。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落白很不安,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
问老肖,老肖也不说话,他永远是一副“打死也不知道”的表情。所以,除了守候在门口,她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什么。
“少爷,落姑娘一直在门口守着呢,你看我是不是?”老肖站在窗前,递上汤药,顺手指指窗外踩死无数蚂蚁的女子。
“闭嘴,做好你的事情!昨日出手相助的女子查出来没有?”一大早,看着窗纸上窈窕的身影徘徊,每一步都好像踏在他心上一样,痒痒的。
他很想把这个撒谎的骗子抓过来问问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谎,但是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他告诉自己,在她没有对自己坦诚错误之前,绝对不可以心软。
“没有,身手如此之高的女人,尚京找不出几个,对不上号!”
“向来只有锦上添花,而无雪中送炭,究竟会是谁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帮我呢?”
回想起昨夜,真的是凶险万分。
商厉炀故意散布出母亲久病不治的消息,又在清欢殿四周埋伏了数百弓箭手,等着瓮中捉鳖,如果不是那名神秘女子事先早有准备,只怕,他早就死在乱箭之下,而且死后还会被安上一个怀恨在心,意图不轨的罪名,挂在城门口暴尸三日!
门外,落白正想要要如何让商浔卿吃自己做的早点,丝毫没有察觉,院中,一个黑色的声音无声无息地飘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