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离景一面打着呵欠一面打开房门,昨夜和寻闹得晚了,今天差点起不来。
无意中一瞥,却见隔壁的房门前跪着一人,仔细一看,此人不正是昨日拦住寻的那个金衣男么?
他跪在寻的门外要做什么?昨天还英武不凡的青年,今日浑身上下都是伤痕,一道道翻卷着皮肉,有些甚至深可见骨,虽然已经不再流血,可是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经过处理,十分地狰狞。看起来,像是鞭伤。离景蓦然想起自己被偷袭那会,寻用的红色藤鞭……
不由心惊,难道这些都是寻打出来的?可是,为什么?
惊异不定之间,感觉到她凝视的金衣男子转头看了过来,对上她的视线,顿了顿,又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维持低头不语的姿势。
“吱呀”一声,房门开启,寻神清气爽的脸出现在门口,然而在看到地上跪着的金衣男子的瞬间,闲适的表情瞬间凝结,化作十分地冰冷。
“断归鸿?我不是让你滚吗?怎么还赖在这里!赶紧地,滚——”
寻的语气不善,神情凶恶,地上的金衣男子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跪在原地不动。
“爷叫你滚!你狗啊,听不懂人话?!”寻不耐地踢了男子一脚,叫断归鸿的男子吭也不吭一声。
倒是离景有些看不下去,忙开口道:“寻,早啊。这是怎么了?起床气?发那么大火干嘛,伤身哦!”
一面说一面走了过去,小心绕过金衣男子,讨好地抱住寻的胳膊,“我肚子饿了,去吃早餐好不?”
寻一肚子怒火,在对上她的笑颜瞬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所以,并没有再骂金衣男子,而是点点头,任离景拉着他离开。
眼见二人要走,一直沉默的断归鸿忽然开口道:“主子,请跟我回去。”
寻置若罔闻,只是牵着离景的手脚步未停。而隔壁的房门恰好也开了,白猿推着轮椅出来,风莲安静地坐在上面。
“风公子,早啊。”离景笑着打招呼,“正想叫你一起去吃早点呢。”
“好。”风莲微笑点头,示意元推自己跟上离景他们。
离景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刚才那样大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却问也不曾问一句,神情自若。
寻也如此。是他们太冷情,还是自己太多情?
离景回头看看依旧跪地不起的男子,轻轻叹了口气,晃了晃寻的手臂,“寻,无论如何,先让他起来吧。我们本就是不宜张扬,他跪在此处,岂非引人注目?”
寻霍然转脸,目光直视着她,沉声问道:“你也希望我回去?”
离景猛然一噎,下意识地摇头,吐字道:“不。”和寻相处的时间虽短,却是难得的轻松和开心。她害怕一个人。
“哼,还以为你又要抛弃我!”寻不满地哼哼,脸上却渐渐绽放一个炫目至极的笑容,离景眼神一定,只觉得似有万千繁华在眼前绽放般,惊心动魄的美艳。暗暗叹道,真真是颠倒众生的妖孽啊!
一行人在客栈大堂里用过早膳,回到房间时,金衣男子还跪在那里,高大的身影不动如山。脸色却比刚才差了许多。
离景无奈地摇摇头,回头问风莲,“风公子可有外伤药在身?”
“有。元!”风莲回道,示意了下,白猿转身进入房间,片刻便捧了个拇指般粗细的青花瓷瓶出来递给离景。
“谢谢。”
“不必。”风莲淡淡说完,推动轮椅进了房间,关上门。
走廊上,便只剩下寻、离景,和断归鸿。
离景上前把药递给断归鸿,“先处理一下伤口罢。”
断归鸿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接,却是将目光转向寻。
寻也来到他跟前,慢慢倾身,蓝绿色的瞳如同有毒的藤蔓般露出奇异的笑意,他轻声道:“断归鸿,你口口声声说让我回去,你可知道,我回去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断归鸿的神色一凝,显然是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且惊且惧的神情。
寻却看穿了他,“如你所想。当年,加害于我的,断家可是同谋呢。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他们呢?”
原来金衣男家里就是曾经害寻的罪魁祸首之一,离景本想劝解的话顿时又咽了回去,只冷眼看着寻怎番处置。
金衣男子的脸色又白了一分,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出口。
“一百多年。现在还来寻我,有何意义呢?”寻的目光极冷,脸上却露出温柔的笑意,只是那笑,却是令人冷到骨子里。
“要我回去也可以——”
断归鸿脸上露出一丝惊喜,又有些不敢置信,紧紧盯着寻,等待下文。
“只要你发誓,此后对我惟命是从,永不背叛。若有违背,则但凡断家人将世世代代、不得善终。记住,是血誓!而非一般的誓言。”
寻的声音抑扬顿挫,娓娓动听,然而,对于断归鸿来说无异于最残忍的话。血誓一起,他若是有二心,断家便真的世代不得善终……
“怎么?不敢?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效忠于我么?原来,这就是你的衷心。”寻轻声细语,笑意温柔,眼神却残冷如斯。
离景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不由地怔怔看着。
在他的眼神下,断归鸿慢慢地将食指举到唇边,咬破、将血点于额头间,慢慢说道:“我断归鸿在此立誓,将誓死效忠于我王,如有二心,但有违背,断家子孙,世世代代,不得善终。”
不过一句话,可是却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说完,断归鸿便身子一晃,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寻冷冷一笑,抓过离景手中的瓷瓶丢到他的身上。回头来,看见离景怔愣的样子,顿了下,旋即贴近脸来,轻声问:“这就是我。害怕吗?”
离景下意识地点头,旋即又猛地摇头。
寻笑了,温柔地摸摸她的脸,低低道:“傻瓜。”
*
在寻的默许下,一行人里多了断归鸿的加入。他就像个锯嘴的葫芦,闷不吭声,别说主动,就是问他问题也是不肯多说一字。真真是惜字如金。
多了个人同行,风莲也没有多问。
这一天的行程气氛格外地沉默。离景能感觉到寻有心事。寻的沉默,让她也心情不爽,而离景的沉默,弄得小白龙和安儿也低调了许多。
一天,平安顺遂,没有什么波折。夜幕静临,离景一行在一名为十里的小镇上落脚。
虽是离京都不远,但由于地方实在是小,又非在交通要道上,故而镇子只有一家客栈。好在还算干净整洁,此时又非旺季,空房间很多,离景一行顺利入住。、
许是赶路太累,大家吃过晚饭便各自回房间休息。离景小睡了一觉,醒来时天色已经很晚,可想起自己没洗澡,实在受不了,只好花了些银钱让小二弄了桶热水来。
摇曳的灯火下,离景正尽情享受着旅途难得的热水浴,房间的蜡烛却忽然熄灭,黑暗中,一股陌生的危险气息让人心生不安。
敌暗我明,更何况自己还浑身光溜溜,离景连忙闪身进入空间,小白龙正在打盹,此时睁眼一看,只见离景光着身子出现在夕照楼,眼睛登时大了一圈,冒出狼一般的绿光。
“色龙!”离景毫不留情一脚将它踢出房间,旋即快速翻找了件衣服出来穿在身上。一面透过空间观察外面的情形。
安儿似乎心有感应,留在房间里的诛魔剑顿时飞出剑鞘,紫色光华顿时布满整个房间,一切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这是什么?离景瞪大眼睛,看着外面的房间里突然从地底、天花板、和四面墙上冒出来的绿藤,只见它们在飞速地伸展生长,很快将客房里的桌椅用具卷缠包裹起来,只听得咔咔的声响,那些被卷缠起来的东西皆化作齑粉。
那些绿藤还在不断地生长,很快便爬满了地面和床铺,更可怕的是绿藤顶端都张着一血色的口,如同毒蛇一遍,忽然窜到半空想要将诛魔剑吞噬。
离景见此大惊,“安儿!”一下子闪身出了空间,却见诛魔剑紫光暴涨,黑色的魔气慢慢溢出剑身,绿藤尚未碰到剑身便已经被腐蚀,发出嘶嘶的惨叫,纷纷退开。粘稠的黄绿色的汁液不断地滴落在地,分外恶心。
“娘亲,你赶紧进去!待孩儿来收拾这些恶心的东西!”眼见那些绿藤纷纷涌向离景,安儿急得大叫着飞身过来,剑光所到之处,斩落绿藤无数。
然而,这些绿藤即使被斩断,片刻又疯狂地长出来,丝毫不惧地又纠缠上来。
“砰”有人破门而入,却是寻闯了进来,见到房中情形,脸色一沉,“找死!”一个纵身,已来到离景身边,一手搂住她,一手甩出一条暗红色的鞭子,应该说是红色的藤。藤端张口,藤身灵活,便如同一条艳丽的毒蛇般,在二人身周一个卷掠,那些绿藤便四分五裂,纷纷落地,而这次,除了有粘稠的汁液还流淌出鲜红的血,其中还隐约夹杂着人的惨叫。
离景简直怀疑自己是否幻听,眼见那些绿藤在寻到来之后,并没有再次生长出来,反而迅速缩了回去,明显地惧怕着他,被寻所伤的绿藤,则在慢慢流血枯萎……
“想走,哼!”寻冷笑着,手中的红藤猛然伸展,只见红影一晃,瞬间将缩回墙壁和天花板的绿藤给揪了出来,而且是连藤带人——几个黑影被重重地甩在地上,发出惨呼。
门口一亮,却是白猿推着莲闻声赶来。元一手推着轮椅,一手捧着个烛台。
蜡烛的光跳动着,照亮屋子,离景低头一看,只见满地都是粘稠的汁液和血液混合交织,看起来分外恶心。而被寻揪出来的几个人,身形格外瘦小,如同五六岁的孩童般,面目却显示年纪很大,像是侏儒。他们瘦的出奇,似乎只有皮包着骨头,五官看起来有些变形,幽幽的光下,看起来有些吓人。
离景仔细看了下,发现那些绿藤都是自他们的掌心中长出来的,绿藤枯萎,他们的身体也在渐渐枯萎一般……她忍不住回头看看寻,他的红藤已经不见,估摸是已经缩回身体里。
“没事吧?”寻扳过她的脸,关切的目光上下逡巡,离景摇摇头,“我没事。”指了指地上,“这些是——”
寻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道:“妖族。”
离景了然,定是那些害寻的人得知他的消息,再次下杀手。
“断归鸿呢?”一直沉默听着他们谈话的风莲忽然问道,寻的脸色杀机一闪而过:“莫非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