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女妖岚月带着方雷飞到城南一处小丘上,这里人烟稀少,四面是各种小丘,有的光秃秃的,有的树木茂盛,古木参天,还有的长满奇花异草,只等那些药农来采摘。女妖所栖的这块小丘高不过五米,长了些歪脖子树,间或杂些发黄的竹子。对面的本来也是小丘,如今顶部却是一块平地,托起一座高台,高台正中心立着一根由两条降龙缠绕、朝下吐珠的柱子,柱子顶部银丝如繁花围成囚笼,之间悬着一把铁剑。
这里正是剑丘。剑丘,正是一千三百多年前雷焕挖出龙泉、太阿宝剑的地方。雷家投入大量金钱和人力,将剑丘夷为平地,在此建筑高台,正对牛、斗二星之间,以此增加祭剑时天地灵气的降临几率。若是千年前的剑魂依附,那就更好不过了。
祭剑台方圆一里内的土地被人工平整过,不夹杂一丝草叶,而在这平整的高台周围建筑了四个方位的观望台,每个观望台可以容纳两百多人。从女妖所在的小丘上望去,视线刚好持平,可知观望台也不过五米。
观望台四周再退一里,只见处处插着各色断剑,这都是每次比剑输掉人的剑,千年累积,多不胜数,竟然积叠成丘,名为“剑冢”。有的已经锈迹斑斑,有的变黑变紫,有的一碰就会碎如尘埃,风一吹,这些断剑竟似哭泣般呜呜作响,令人毛骨悚然。
方雷置身在这阴森之地,此时又临黑夜,四周温度骤降,不觉手脚冰凉,袖中冷气直灌。
“青莲,这里是什么地方?”方雷抱着青莲剑问。
青莲在他怀里颤动,方雷松开手,青莲便在一旁的石头上刻了字。方雷听得火花激射之音,循着声音摸过来,道:“原来是剑丘。”说着,抚摸着石头上的两个字,沉思起来。
“青莲,你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方雷坐在石头上,问。
青莲自从到了剑丘就有点气息不稳,就好像一个人看到失而复得的东西忍不住激动地想要说什么,偏偏没有人可以诉说,只好保持沉默。方雷一直抱着它,感觉到剑身的温度一直是寒气渗人,而这时却时冷时热,便猜到青莲的反常和剑丘有关。
青莲剑尖在石头边上敲了一下。方雷伸出手,试图摸到青莲剑,道:“你想对我说什么,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是么?”
青莲剑剑尖再次轻轻地点了点石头。方雷一笑:“我也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好像,很久前就来过这里。恩,不是说我小时候,是很久以前。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奇怪?”
青莲剑剧烈地颤抖起来。剑尖连着敲了石头两下,然后飞快地在空中画着圈。
方雷听到呼啸之声,忙道:“我知道了。你别激动,你是说,你相信我的话,是么?太好了。”青莲欣喜地飞过来,方雷巧合地伸出手,刚好握住剑柄。
这一幕看得岚月惊诧连连,青莲剑和这个小娃好有默契!
“小弟弟,今夜你就在此过夜吧,明日那帮愚蠢的人类就会聚集在此,姐姐我闲来无事,看看他们为了那什么破剑争个你死我活,也是一种乐趣。”说着,女妖岚月就笑起来,那些凡夫俗子所造的剑,不管看起来多么璀璨,和青莲剑一比起来,简直就是拿不出手的废铁。
若是那群愚蠢的人类知道这世间还有青莲这等绝世宝剑,肯定要争个头破血流了。
想到这里,岚月更是无比渴望成为青莲剑的主人!
“小弟弟,明日我们就在这里观望,若你听不见那边的乾坤,姐姐我可以为你解说。”女妖笑道,“人类的地方总是处处危险,青莲剑若是被他们发现,你和姐姐我可就有麻烦了。”
方雷点点头,他虽然只有十岁,心智却已经和成年人差不多,能够充分了解人心的贪婪,虽然与自己所设想的不同,不能直接混进观望台遇到娘亲他们,但还是肯定了岚月的话。
“小弟弟,你莫不是想见什么人?姐姐可跟你说啊,你答应以后跟着姐姐我,姐姐就罩着你,但是你若敢跑路,姐姐的爪子可不是吃素的。”岚月半是玩笑半是威胁地说着,狡黠的眼中满是笑意。
“恩,我知道姐姐是很厉害的。”方雷如实答应着,摸着刻着字的石头爬了上去。这几日风餐露宿,还好他身体结实,不然早折腾坏了。
岚月见他很快就睡着了,青莲剑守护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竟然生出一丝钦佩、十分羡慕的心思。
人类的世界还有如此没有心机的小孩么?明明知道我随时可以要他的命,却还是很有礼貌地说话,不急不燥,坦然入睡,这份心态,就连修炼八百多年的自己,也比不上。他的泰然自若并不是因为有青莲剑在身边,从他对青莲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他似乎把青莲当做了生死与共的朋友。完完全全的信赖!这一点,在妖的世界是绝对没有的!
曾经我也有信赖我的朋友,然而我背叛了……
岚月思绪飘得很远,石头上的方雷却蜷缩着身子,因深夜的寒气哆嗦了一下。
岚月皱眉看着这小小的白衣,这人类的小孩就是麻烦!饿不得,冻不得!
“嗖——”岚月叹口气,眉心的紫色印记瞬间消失!一刹那,妖魅的女子化作了一团白色向那石头上的男孩奔去!
“让开吧,我不伤害他。”岚月化作一个娇小的白色动物,靠近熟睡的方雷,对挡在前面的青莲剑说道。下一秒钟,方雷只觉身子被一团软乎乎毛绒绒的东西包围住,好暖和!
青莲见方雷不再哆嗦,剑身的金光退了下去。
——
翌日。
方雷一觉醒来,只听得对面锣鼓震天,一阵喧嚣之后是人群拥挤之声,再接着是一个中年男子的高声一呼,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青莲,对面开始比剑了么?”方雷坐起来,仔细听着对面那个龙柱前面高台上的洪亮的男音。
“各位乡亲父老,今日又逢祭剑节,我雷家此次共有七把好剑出世,其中一把正是这次祭剑的对象——寒星剑!众所周知,四年前的祭剑节,我雷府出了一把黑云,其锐利无人可挡!今日,这寒星比之黑云尤甚百倍!主要的原因,一是这把剑的材料实属罕见,乃是天外之物,黑云纵然有寒铁之刚,却远远不可比拟!二是这把剑乃我雷家几代铸剑师耗费百年心血才逐渐完成,此剑尚缺最后一道工序,即可出炉!现在,有请我雷家首席铸剑大师雷傲给大家解说此剑的精妙!”
掌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
方雷听出说话的人是自己的大伯雷星,现任雷家家主。雷傲则正是自己的爷爷,上任雷家家主,也是一名铸剑师。雷星和雷云也是铸剑师,但是远远不能和雷傲相比,雷傲的武功、精神力、耐火力都是顶尖的,而雷星资质有限,所学的不到他的十分之一。雷云虽然资质不错,却所学太杂,不肯专精铸剑,老爷子见他喜欢那些诗文,便收起了逼迫他学全铸剑术的心思,或许家族出个文官也不错。
一听雷傲要出场,方雷激动地站了起来。
雷傲一站出来,就带着天然的威势,稳健的步伐重重地踩在高台上,似乎要把地面踩出个窟窿。
“寒星并不是最好的剑!”老爷子一开口,震惊了一番人。
老爷子扫视四周,虎目中满是肃穆,接着道:“但各位手中的剑与寒星相比,俱是废铁!”
老爷子不等群雄的忿然和不满爆炸开来,毫不客气地大吼一声:“移鼎!”
随着这声振聋发聩的吼声,高台突然从中间裂开,雷傲和雷星急速跃下,四周的雷家护卫也飞速散开!
两条攀附在柱子上的降龙突然眼中青光大盛,口中龙珠直直地掉落到裂开的缝隙之中。
高台底下剧烈动荡起来!
众人还来不及惊叫,只见高台落到地底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被数百条铁链拴住的巨鼎。巨鼎中燃烧着熊熊烈火,即使远远相望的方雷都能感觉到炽热无比。
“好热!这是什么!”
“笨啊!那是火炉中的剑!”
一时间,所有人挥汗如雨。数十个雷家剑师飞身到那巨鼎旁边,拉起那百根铁链,将那寒光逼人的宝剑呈现在众人面前!
“好冷!”众人惊骇地瞪大眼珠望去,只见那暗红色的剑悬在火鼎上空,散发着冷如冰霜的寒气,即使再高的温度也不能令它融化,反而令靠近它的人都如坠冰窟。
“此乃天外之石所炼制,任何凡火都不能将之融化,我雷家请出至阳之火方才将他锤炼成形,此剑一出,定然削铁如泥,无坚不摧!最重要的是,它具有灵性!”雷傲慎重其事地大声呼道,“此剑定不能落到凡辈手中,谁能成为他的主人,只能看天意!”
雷星立刻接口道:“请各位彰显其能,尽力而为,比剑开始!”
“不!今日斗剑台上生死由命,没有胆子上来的,乘早滚蛋!”雷傲环视一周,傲然喝道,“我雷家的剑不会择一个懦夫为主!”
“好个生死由命!”段凌飞坐在雷家安排的观望台上,拍手笑道,“正该如此!”
“好!一把宝剑需要生死洗礼!要的正是血性男儿!我韩琮志第一个来,谁敢与我过招?”一个大汉跳上擂台。众人不认识这个大汉,估计是个游侠。
众人有一半已经心怯,退了几步,另一半却被这话激得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我来!”大喝一声,一个虎背熊腰的青年男子飞身而上!众人看清,这位正是熊家的二公子熊刚。
熊家、赵家、欧阳家、孙家是丰城四大家,而雷家虽然因铸剑闻名,整体实力上却排在这四家之后。
熊刚被韩琮志打下擂台后,断了几根肋骨。赵家不甘落后,大公子赵虎马上跳上了擂台。这家伙使的不是剑,而是一口金丝大环刀!斗剑大赛虽然以剑为主,却从未规定一定要使用剑,因此雷星父子也只是讶异一阵,并未阻拦。赵虎力大无比,刀刀威猛,几个回合就把韩琮志杀到擂台角落里,砍伤了他的右臂,使他无法再使剑,只好自己跳下擂台。
赵虎休息了几息时间,一个转身,已有人跳了上来。迎接他的,是欧阳家的庶出公子欧阳詹。欧阳詹的哥哥欧阳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弟弟,他就是要让他弟弟的实力暴露出来,顺便探探赵家的底!坐在他身旁的是孙家四公子孙南,孙南看着欧阳鸣的阴险模样,嘴角扯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按着自己的剑,玩弄着剑缨上的璎珞结,他在等!等一个人!那个坐在雷家少爷雷耀身旁的红袍公子——段凌飞!这场中的几人论武功都不过是花拳绣腿,真正的高手如段凌飞,却是深藏不露的!
方雷听着那边已经开始激烈的斗剑,心道,爷爷还是这副脾性,直接,霸气!只可惜,看不见他们,不知道娘亲和爹爹来了没有。
不知不觉,场中只剩下欧阳詹一人,接二连三的挑战者都被他打了下去,或伤或残,那个赵虎最惨,全身被戳了千把个洞,右臂断掉,差点失血过度而死!
雷傲坐在东面观望台家主的位置上,看向场中情景,对雷星道:“此子出手狠辣,毫不留情,是块好料,可惜!”
“爹可是觉得他狠辣有余,智谋不足?”雷星淡淡一笑,看向对面西面观望台的欧阳鸣和孙南,心道,这两家都不是省油的灯。
“咦——这么好玩的事怎么不叫我?”一个天真悦耳的童音从天上传来。紧接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众人眼中落下一个粉妆玉琢的青衫女童,她那小辫子一长一短,在胸前晃悠,显得俏皮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