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多大！学人喝酒！”小竹给了小火一个爆栗。
小火抱着头，哼哼着，不以为然，一边催促那个强盗头头带路，一边跳上自己的马。
龙潜歌和清影共骑一匹，有些尴尬，彼此都不说话，小竹却还在马背上耍宝，折腾着许多花样，令一众强盗齐齐喝彩。
很快，穿过树林，又过了几块农田，到了一个矮山脚下。
寨子就在这座矮山上，小竹叫一个强盗牵着几人的马等在山脚下，跟着他们其他人一起上山。山上怪石嶙峋，荆棘丛生，那些树木东倒西歪，花朵果子也不见几个。
果然是个破破烂烂的寨子，穷得叮当响。寨子四周静悄悄的，青色的砖墙斑驳一片，青黑的瓦当上长满了奇怪的蟹瓜样植物，骑墙上的翘脚有几处破了个缺口，低矮的石窗内，那由青砖弯曲而成的镂花也残缺不全，看上去高两米多的木门上拴着铜锁，院子里有几根稀疏的竹子，只有门前横七竖八的木架子支撑着的各种衣衫才显示有人居住。
“你们这里是强盗窝？和普通的寨子没两样啊。”龙潜歌奇道，“没人吗？”
强盗头头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道：“弟兄们平日里都出去干活，只留几个看家的小弟和妇孺，也怕别的寨子来打劫，都藏着呢。”
二当家的连忙大喊一声：“弟兄们都出来吧！老大回来了！”
顿时，房顶上、地下、草丛中纷纷跑出几个人影，树上也跳下几个兴冲冲地跑到龙潜歌等人面前，大叫一声，道：“出来咯！大当家和二当家的回来咯！”
整个寨子立刻骚动起来。之间夹杂着几个骂骂咧咧的女子声音。小竹歪着头，问道：“这是在捉迷藏么？”
龙潜歌笑道：“这叫空城计。”
强盗头头清清嗓子道：“小的们，快点带路，让大仙去咱清风堂凉快凉快！”
十几个少年一起冲了过来，纷纷拉住龙潜歌和小竹，将他们拉到一处石头墙处。
“大当家好！二当家好！”一路过来，不断有人低头哈腰，满脸笑意向强盗头打招呼。
“走开走开！老子今天运气背，没有东西可发！你，你，还有你，该干嘛干嘛去！”强盗头头指着几个少年强盗，大声喝道，“滚！”
少年们脸上明显划过一缕失望的神色，不过很快恢复笑嘻嘻的嘴脸，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空手而归的局面。
“大仙，这边走，咱这寨子叫清风寨，两袖清风，什么也没有，哈，哈哈。”
龙潜歌等人到达清风堂的时候，二当家早已叫人将方回从地牢里带了出来。这个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的方家三公子，一身书生打扮，醉眼朦胧，满头沾着草，头上的儒巾不知去向，头发散乱遮住了半边脸，衣衫被剥得只剩下白色的中衣，胡子邋遢，身上还充满了酒味和霉味，令小竹捂着鼻子跑到龙潜歌身后，小火却好奇地跳到他面前，扯扯他的头发，道：“这个人脸上有妖气！”
龙潜歌也感觉到了，向强盗头头地问道：“你们寨子里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
“没有啊。我们抓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倒霉样了。”强盗头头想了想，答道。
龙潜歌心道，难道，方家的车队中有妖？
方回坐在地上，双目涣散，口中喃喃道：“酒！给我酒……”
二当家的踢了他一脚，骂道：“老子还想喝酒呢！你他妈一个囚犯还敢提要求！”
见他歪歪着头要撞到门柱上，门口进来一个人，扯着他的后领将他提了起来。龙潜歌等人见他左手提着方回，右手袖子里空空荡荡，知道他就是那被二当家砍断手臂捡回一命的三当家。
三当家也“呸！”了一声，将他扔到地上，骂道：“好好地少爷不做，偏要跟着biao子鬼混！带着个女人就敢与你老子决裂，还整得天下皆知，你以为你是谁？看看你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养得活你自己么？咱兄弟要是有你那福气，房子女人多得是，哪里会混到这番田地？”说着又啐了他一脸口水，一脸鄙夷地走到一边去。
方回本来浑噩不知痛，任踢任骂，猛一听到“biao子”二字，双目一紧，跳了起来，恢复了三分清明，大吼一声道：“不许你这么说她！”
说着，一拳就向三当家面上招呼了过去。
三当家哪里想到这弱不禁风的书生竟敢向自己动手，冷不丁就挨了这一拳，立刻大怒，捂着自己的鼻子就朝他踢出一脚！方回毕竟是个文弱书生，又因嗜酒虚脱，方才这一拳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力气，被三当家这一脚踢得立刻倒飞出去撞在那门槛上，鲜血直流！
三当家笑道：“哈哈，这就是你的拳头？！你他妈没吃饭么？！三岁小孩都比你有力气！你起来啊！起来再给老子饶痒痒！兄弟们你们快看，这就是方家三少爷，京城第一才子！就这怂样，还敢对老子出手！你不让老子说，老子偏要说！你那相好的就是个ji女！biao子！骚货！狐狸精！丧门星！”
四周一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二当家诧异道：“老三，你今日火气很大啊！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横，今日你怎么也叫起‘老子’来了？！”
三当家没好气道：“怎么？‘老子’还是你的专利不成！老子就是看这家伙不爽！”
龙潜歌扶起方回，摸着他的脉搏，眉头一皱，这是？
果然有问题！平常的嗜酒隔了几天后就会恢复正常，不会令一个人如此虚弱，连站都站不稳，而方回脸色苍白无血，四肢虚浮无力，全身经脉都被堵塞，体内的精元更是弱于常人，很明显，这不是中毒，也不是经常喝酒这么简单，加上他心智神恍惚，很少清醒，如被人摄魂了一般，龙潜歌料定不错，他定然被妖怪吸取了精魄！
是谁，这样歹毒地对一个文弱的书生下手？！龙潜歌寻思着，掰开他的嘴巴，塞进去一粒气血丹，又将手抵在他的后心，令他咽了下去。估摸着他的伤势有所好转，龙潜歌站了起来，问道：“大当家，这个方回是怎么一回事？”
三当家的根本没觉得自己踢得狠了，见方回一动不动，跳过来叫道：“死没死？没死别装死！老子还等着拿你换银子呢！”
强盗头头见龙潜歌一脸严肃，忙拉开三当家，介绍过了龙潜歌等人，回答道：“大仙，你有所不知啊！这个方回是方家三公子，在京城可是家喻户晓的浪荡子弟，十年前，他为了了一个青楼名妓与他老子翻脸，被逐出了家门，后来没过几年听说被那妓，呃，那个婆娘给甩了，就落得如此下场，前几日估计是方家二公子方风打听到他的去处，派了人接她回去，却被咱弟兄几个截了回来。弟兄们最看不惯这酸腐的书生，为个女人要死要活，真他妈的不是个男人！”说完，也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听说啊，那个女人本就贪图方家的钱财，哪知这呆瓜被骗得背离家门，声名扫地还如此落魄，居然死不悔改，被我们抢回来后，每日就是抱着一个酒坛子叫着那婆娘的名字，这种愚蠢的家伙，要是饿死了也白死！”
“就是，老子截了他的车队，半文钱都没有捞到，就几件女人穿的衣裳，真他妈的秽气！”三当家的骂骂咧咧，拍着椅子坐下来，将二当家找来给小火的酒杯一口干了。
小火骂道：“你的！当小爷是空气啊？小爷的酒你也敢喝？来，和小爷单挑！”
三当家见一个毛孩也敢对自己叫板，怒极，一把将酒杯摔碎，横眉跳了起来。
小竹咯咯笑道：“小火，你是不是想让姐把你丢到无间寒泉去？！”
小凌会意，拧着他的耳朵喝道：“好的不学！学喝酒！小姐的话你当耳边风了？”
“疼疼疼……你别拉了！我知道错了！”小火耷拉着耳朵，狠狠瞪了三当家一眼，像猴子一样跳回自己的椅子里。
三当家发黑的脸色好看了些，走到方回身边，叫道：“就这怂样？被女人骗了就这副德行，灰心丧气，一心等死，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给我站起来！我告诉你，你不配作方家的子孙！当年方流手无缚鸡之力，可他让黑白两道心悦诚服！他把你方家的祖业开到全国各地，生意做到那狗皇帝头上，那才是手段！你这被婆娘欺骗了就不想活的软蛋，你他妈连你大哥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龙潜歌听他骂的奇怪，言语中充满怒其不争的味道，难道，这个三当家和方家还有旧？
二当家笑道：“原来是同病相怜啊！”
强盗头头给小竹和龙潜歌解释道：“三弟原来也是个读书人，曾经考过进士，但被一个婆娘骗了，他婆娘卷了他的钱财和人私奔，逼得他怒发冲冠，杀那对狗男女，后来他被通缉，却不甘如此屈辱而死，便来我们清风寨落草为寇。”
“那他怎么认识方家的人？”
“就是那次被通缉逃跑途中，三弟四处躲藏，稀泥糊涂地躲到了方家的大船上，后被方大公子方流识破，但方流敬重三弟是个汉子，就救了他一命，三弟这才安全地到了我们清风寨。”
龙潜歌叹一声，原来贼窝的每一个都是有苦衷的。三当家听了强盗头头的话眼圈有点红，但还是踢了方回一脚，那些凄惨的身世，他早就不愿再提起，但这次，方回的遭遇勾起了他的回忆，他很想替已经不在人世的方流大恩人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纨绔！
二当家和大当家谁也不去劝他，龙潜歌见方回睁开了眼睛，却木然地任三当家用脚踢来踢去，正要阻止三当家，免得方回好不容易补回的气血白白流失，强盗头头却拦住龙潜歌，摇头道，“我们干这一行的，恩是恩，怨是怨！三弟不会要他性命，而是要把他踢醒！这也是报恩的一个办法！”
龙潜歌惊奇道：“靠！这打人也是报恩？”
“你那婆娘就是丧门星！你若不跟着她跑了，现在还好好呆在方家做你的三少爷！金钱、美女、名声，你想要就有！为毛你就这么不争气！她哪里好！女人都是毒蝎子！何况你那女人还是个见钱眼开、人尽可夫的臭biao子！”三当家越骂越不解气，感觉把自己当年被戴绿帽子的气都撒在方回身上了。
“她不是！芳华不是！她不是！”方回跳起来捏紧拳头，竭尽全力大吼一声！
这一声厉吼撕心裂肺，惊呆了所有人！
他嘶哑的喉咙还在奋力大叫：“芳华不是你说的这种人！你不要侮辱她！不许你诋毁她！……”
最后一句，竟然是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三当家又惊又愤，喝道：“她把你像狗一样抛弃了你还念着她？你看你这副模样还不是拜她所赐？！天下人皆知你是个为情所困的混蛋！你他妈的还真是混蛋！”
说着又是飞脚一踢！方回被踢到五六米远，撞翻了桌子，砸坏了椅子，倒在地上吐血不止，口中仍然厉声叫道：“她—不—是！芳华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她心底善良，根本不是你说的这种人！我不许你诬蔑她！一句也不行！”
“你不许？你不许？哈哈哈，笑死我了！我偏要说！偏要骂那个臭biao子，她该死！将你逼到今天这副鬼模样！你说她是世界上最美的人，最善良的人？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大伙都来听听，这个狗屁第一才子被人抛弃了还替她说好话，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所有围观的人都大笑着指着方回的鼻子鄙夷道：“切，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方家三少？跟条狗都不如！”
“真想不出那个女人给你惯了什么迷魂汤，教你抛弃方家大好家业和锦绣前尘，竟然跟她私奔！”
“啧啧，被骗得一无所有还如此白痴，难道她是妖不成！对哦，是妖精，而且大大的狐狸精！”
“嘿嘿，青楼女子都是狐狸精！”
“我听说啊，狐狸精都会吸人精魄的，你看他这人不人鬼不鬼模样，我看八成是被那女人吸了精元了！”
“胡扯吧你！这世上真有妖怪，肯定把他吃得骨头都不剩，怎么还会留他一条命？”
“什么一条命，我看他身上半两肉都没有，已经半死不活，比那恶鬼也强不了多少！”
浑噩的脑袋被轮番轰炸，四周恶毒的语言一遍一遍在方回脑海回响。他猛然瞪大眼睛，双瞳再次有了聚焦，眼中凌厉的杀气顺着散乱的头发发散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