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兄弟的悲戚木然之状,令几位当家都感到了不舒服。这股诡异的悲伤氛围,很容易将其他人卷进去。三当家就沉浸在自己当年一气之下杀了妻子和那奸夫的悔恨中,当我是个穷秀才的时候你我同甘共苦,为何当我成了进士,你却离我远去?如果,如果我当年肯对你好一点,不是整日蝇营狗苟,巴结权贵,想着怎么往上爬,或许你还是那个贤惠的老婆吧?
大当家看着方风那青光闪闪的长枪,瞪着那红缨良久,狠狠甩一甩头,跳起来道:“妈的!你们兄弟想死别扯上别人好吧!咱还有儿子,可不想为个娘们就犯浑!”
二当家也赶紧拉开看热闹的几个人,骂道:“都给老子走开!没见过男人哭啊?!”
方风一听这话炸毛了,什么叫“为个娘们就犯浑?”你亵渎谁都可以,唯独我方风的妻子,不行!方风挑了长枪就要和大当家打起来。
“二弟,你走开些,我来会会他!”大当家跳出清风堂,提了手下人匆忙递来的一支寒光凛凛的铁枪,朝着方风刺去!二当家心惊道,大哥居然使出了寒铁枪!自从十年前大哥为大嫂杀了人落草后就再也没有使过那把他心爱的寒铁枪,连一般的长枪也不用,而直接用上了大刀!
看着那寒铁枪上的一簇红缨,二当家不由地想起了大嫂。那时,大嫂最喜欢帮大哥摆弄那红缨,每次都细心擦洗寒铁枪,尽管寒铁枪从来都不用,但被她保养得贼亮贼亮。每次看到那好像抚摸自己的孩子一般温柔的眼神,二当家都觉得大哥没有杀错人,那些觊觎大嫂的富家子弟,就该死!大哥是英雄!
可惜大嫂四年前就为大哥挡了一刀流血过多死了,从那以后,大哥就更加不肯用寒铁枪了。可是今天,他面对方风这个强敌,竟然拿出来了!
这是为什么?
三当家也是知情人士,看到那簇红缨在空中耀眼生花,眼圈有些红了。他是读过书的,当然知道大哥这么做,是为了打败方风,留下方回,为了那两百多口人的食粮,他必须赢!不然,连命都保不住!方风是谁?方风可是曾经做过五品千户、三品都尉的人!天生的武将!说一不二,言出必行!在京城,他也是十分出名的悍将,连指挥使刘楚诚也不是他的对手!听说,他曾经揪出了一窝拐卖儿童的据点,将那些伢子全部捕获,后来顺藤摸瓜掀开了京城几个大少爷的旧案,不论是何官阶,全部先斩后奏!即便他们之中有的是王子皇孙!他还曾经一人单挑了涉及到当年害他大哥身死的水匪一百八十多人,将那些水匪的寨子夷为了平地!
自古官盗不是一家人,尽管如今方风无职务在身,但这样刚直又武艺超群的人,怎可小觑!万一方风大开杀戒,这些兄弟妇孺都只能任他鱼肉!
方风笑道:“来得好!”
话完,躲过攻击,闪到一边,奇快的拔起自己的长枪,回手就对大当家的胸口戳去!
大当家早料到回袭,拨开他的长枪,横圈乱点,看似毫无章法,实际上却借力用力将枪头向方风那头扎入。方风笑道:“好!”缠住他的长枪,身子奇快地闪移,看中他的要害再次刺了过去!
“锵锵锵!”接连三次激烈的碰撞,方风的长枪抨对对方的枪头,雄浑的内力震得大当家虎口发麻。大当家沉下惊疑的脸色,再次拨开他的来势汹汹,奋力扑刺过去。
方风却不攻,只等他长枪到来,再次缠住,不断点、拨、挞、圈、缠,就是不让他刺过来,犹如猫细老鼠一般。
大当家恼怒非常,猛然挑开他的枪杆,退了开去,随即舞花如小竹的旋风,气势汹汹朝方风横扫了过来。
眼看乱舞的枪花在大当家手中一变再变,如毒蛇出洞,脱手而出,直捣方风心窝!方风却随手一掷,手中长枪也同时脱手!
众人惊呼一声,却见不知何时大当家的长枪被抛到空中,枪尖已经被折断!那一边,大当家肩膀一侧,锐啸擦肩而过!
方风握着长枪尖头,笑道:“好枪法!你使得是杨家枪!”
大当家看着自己流血的肩膀,再看看对方手中的枪头,羞愧得无地自容,“你居然也懂杨家枪!我认栽!”
“大哥,这不可能!你才是正宗的杨家枪!他就算偷学也不可能赢你的!”二当家大叫起来,一脸不可思议。大哥就是杨家后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输在枪法上?!
“杨家枪法确实厉害,不过你大哥还没有练到家。”方风随手一抛,道:“这寒铁枪头虽然坚固,但枪杆多年未用,已经腐朽坏死,你大哥多久没拿过枪了?”
大当家接过枪头,心道,是啊,我十年未拿寒铁枪,这杨家枪早已生疏了,今日输得不冤!只是,兰儿,枉费了你日日为我轻拭尘埃的苦心!
三当家早已不耐,见到一脸颓丧的大当家,忍不住大喝道:“我来战你!”
大当家和二当家连忙拦住,道:“三弟,你不是他的对手!”
方风见他是独臂,背着一只手在后面,道:“你想为你大哥、二哥出气,就来战吧!为示公平,我也不出右手!”
强盗们都是一愣。三当家伤的正是右臂,不过他本就是个左撇子,拿刀舞枪倒没什么,可是方风方才使枪明显和正常人一样用的是的右手,这似乎对他才是不公平。
三当家大怒道:“老子不要你让,你尽管出两只手!就是死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方风笑道,“你以为我让你?我左手也能出拳!”说完,一直拳就朝他面上击来。
拳头来势凶猛,避无可避,平常人若见他打的是鼻子,第一个反应就是双臂格挡,三当家只有一臂,明显就吃了亏,被方风强大的气势震退了好几米。
“这是你打我弟弟的!”方风冷笑一声,第二拳已经从空中落下!正是鹰爪!
三当家手臂一挥想要格开他的爪子,方风却抓着他的胳膊退后提气,一腿朝他小腹踹去!
三当家吃痛,却不敢去捂,因为方风的第三拳紧接着袭了过来。只听一声长鸣,方风手臂一抖,左手柔软如扇子般朝着三当家面上拍下!
三当家左侧身掠过边门,错乱中出拳代替阻截,却被方风的鹤拳剪住,呼啦呼啦地将他拍成了猪头!
大当家一看,急坏了!三弟毕竟是个读书的,这武艺不精,只有被虐的份!
“你怎么不还手?”方风放开他,走着梅花步跳开去,疑惑道。这三当家应当可以反击的啊,怎么任自己打了半天就只知躲闪?
“哼!”三当家头昂得高高的,虽然皮青脸肿了,还是不肯服软。
大当家正要解释三当家实际上是看在方流的面上才任打任踢的,空中突然降下几个黑衣人,正是方家的暗卫。
“你、你想干什么!”二当家惊呼。
“你都赢了,人你带走!不要伤我山寨的人!”大当家厉声大喝。
“江湖规矩!你绑了我的人,我花钱赎他!但是你们打伤他,作为兄长,也势必要为他讨回来!”方风正气十足,将长枪拔起,右手一拍枪头,四个黑衣暗卫便抬着一只雕花金缕大箱从树上落下!众人一惊,朝那打开来的箱子看去,却见白花花的银子,足足一万两!
“现在我打了你们,互不相欠,放心,我不会告到官府,也不会再找你们麻烦!你们尽管花掉这些银子!”
方风说得大义凛然,所有人都愣了,不知谁喊了一句:有银子花了!所有寨子里的强盗们都随即反应过来,无限欢喜起来。这么多的银子,一万两啊!就是二百号人,寨子五六年的花销也够了!一些小孩和女人甚至喜极而泣。
龙潜歌看着四周的欢欣场面,对方风的为人十分赞赏,这个一身武将装扮的人懂得落草为寇的苦楚,他一身武艺,本可以单枪匹马带走方回,将这帮强盗杀个片甲不留,但是,他只是打了他们一顿,竟然真的运来了银子,说是赎方回,其实是救济这些饥饿穷困的妇孺吧!
当龙潜歌看到此地的破败,感叹他们的遭遇的时候,虽然有心帮他们,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一来,他没有任何物质可以提供,真是惭愧;二来,他毕竟不是凡俗之人,师父教导他说人世间的苦楚本就蕴含因果,不要妄自打乱或更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运,仙人若能帮助,说明有缘;若不能,则是无缘,不可悖逆而行。
而方风不同!他有钱!他也有正义感!虽然官匪是天生的敌对关系,但是不妨碍他接济穷人!其实谁都明白,若是有好日子过,谁愿意当山贼、当强盗?
方风看着一个个瘦骨嶙峋的强盗,叹息一声。朝廷口口声声说明明是太平天下,为何连强盗都成了这副德行?
皇上对兵部的缩水这几年变本加厉了!削藩带来的连年征战已经让国库空虚,四处征兵征税也已经弄得民生沸腾,如今,居然将所有守边的位置都安排了文官!那些腐儒知道个什么!见了死人,见到流血漂橹,只会把他吓个半死!而那些有经验的大将,一个个挂甲归田,这不是拿江山社稷在开玩笑么!内忧暂时平息了,诸王就剩下一个不成事的端阳王蜗居在蛮乡!但是外患还存在!
但皇上忌惮大将独揽兵权,恐他们造反,对文官一再褒奖,对武官一再贬抑,自己辞官也有这一半的原因!但是,这天下并不是皇上一个人的天下!这么多的黎民百姓为了皇上的私心流离失所,还有这几年的天灾人祸,都隐隐流露出衰败的征兆。特别是京城,仿佛有股死气,这几日更是异变连连,不知暗藏着什么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