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人耳中听到与从自己亲人口中听到还是有着极大的差距，这番看到方风凝重地点头，又听得那几个暗卫沉声地答了一声“是！”方雪的眼泪便如水闸门大开，洪水泛滥一般不可收拾。
“二哥，那爹爹他……”忍住快要晕厥的悲痛，方雪扯着方风的袖子挣扎地用泪眼望着他。
“爹他……被抓走了。”方风顿了一下，沉静的眼中仿佛有股暗火在烧，“他们想要知道我方家的秘密，爹暂时不会有危险。”
“他们？他们是谁？”方雪才不管什么秘密，自己的亲人才是最重要的。
“四妹，你放心，二哥一定会把爹救回来。”方风咬牙恨道，“伤害我方家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看着自己的妻子哭得梨花带雨，雷云连忙上前揽住她，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得到一丝安定感。
段凌飞与方风只相看了一眼，便心领神会地同时按住了腰间的剑。雷云与方雪一惊，只见剑光一闪，空中火光激射，一眨眼，两支剑“擦擦”回鞘，干脆利落。
段凌飞笑道：“方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方风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肃然回道：“段公子倒是深藏不露。”
若不是熟知朱炳晨和段凌飞的关系，加上黑白两道的关系众多，方风也不敢肯定这个看起来人妖一般的纨绔公子哥就是那个巨大组织“暗影”的少主。在江湖上，段凌飞更像一个卖消息的商人，满肚子的算计，充满着铜钱味，看不出他有多少功夫。按道理，以“影之手”的平均实力，就算段凌飞高出他们一筹，也断然不是方风的对手。方风敢肯定自己与他交手必定占据上风，甚至“暗影”真正的主人到了，自己也不觑他。
但方才这一出剑试探，自己的剑被一股雄厚的内力反震，段凌飞分明有不弱于自己的实力，这倒叫方风对段凌飞刮目相看。自己长他十岁有余，又在战场上经历了生死搏杀才有今日的气势，而很少沾染血雨的段凌飞总是混迹于世俗红尘之中，和一般的纨绔公子哥也没啥两样，居然能和自己旗鼓相当，也散发出这种森寒的凶煞气，并在回鞘的一刹那收放自如，确实不错！
但方风的惊讶并非来自对方的隐藏实力，而是回鞘的刹那，他听到了自己剑身轻微的“咔嚓”声，不由地望了望段凌飞手中那把剑。
段凌飞笑道：“怎么，方二少对我手中的寒星感兴趣么？”
方风一听那把剑正是“寒星”剑，恍然，要知道雷家的任何一把宝剑都必定不凡，就是削铁如泥，斩断了陪伴自己多年的剑也不稀奇。便不再探究那把剑，道：“段公子可做得‘暗影’的主？我愿以方家在京都三分之一的产业来和你们做一笔交易。”
段凌飞一愣。方家的丝绸产业几乎垄断了全国百分之九十，当铺和钱庄则占全国至少五分之一，这样庞大的家业若是没有人垂涎那才是荒谬的事情。就以京城而论，光御用丝绸布匹这一肥水收入就占了方家整个收入的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说，京都的产业收入实则是方家整个收入的三分之一。京都四大家里若说最有权势的是李家，最有学识的是顾家，那么最有钱的就是方家！而整个方家的当家人居然要让出京都三分之一的产业，仅仅为买一个消息！
“若只是方老爷子的消息，这个主我做得。”段凌飞拿起扇子，脑海里已经飞快计算好了得失。眼下京都很乱，方家又在一夜之间灭门，方家产业无人掌管，定然已经陷入混乱，虽然方风回来整顿了一些，但此时接手恐怕会与那些暗中的势力作对，这个买卖，可不太划算。不过，自己本来就欠着雷家的人情，既然方、雷两家同气连枝，何不就此机会还清这人情？
段凌飞如意算盘打得正响，方风脸色却凝重了十分，咬牙道：“再加上苏、杭两州一半的产业，我要‘暗影’尽全力帮我找出灭我方家的幕后主使！”
“若只是找到方老爷子，我可以出动‘暗影’的一部分实力，但帮你灭掉你方家的仇人，这个我做不了主。”段凌飞也不笑了，只是很淡然地坐下来，道，“‘影之手’的全部我可以借给你，但是‘暗影’不行。”
“不必！你只要帮我找出是谁干的就行，报仇的事不用你们插手！”方风自然知道这一次牵连到了李家、顾家，甚至还有那个没见过的国师，兵部、吏部等势力，就连一向低调的刘家也脱不了干系，仅凭自己一人，仅凭方家的实力还不足以对抗他们，但是，方家上下一百三十多口人命，这等血海深仇，不亲手报怎能心安！哪怕玉石俱焚，我方家也绝不妥协！
“二哥，这次的敌人很强大？”方雪听他几乎拿出了方家一半的产业，顿觉此时不同寻常，心下更加担心，轻轻问了一句。
方风转过头看了一眼方雪，又看着雷云道：“四妹，这一次针对我方家的可能不止一个势力，你和妹夫做好准备。若是爹爹和我都遭遇不测……你就随妹夫去雷家避祸吧！”
凭借多年的对朝政的敏感度，方风知道，自家的灭门仅仅是开始，京都肯定会变天，这场动荡过后，方家能不能幸存，身经百战的自己第一次感到没底。
“此事也并非不可为。既然是多个势力。逐一攻破即可。影之手的全部我借给你，暗影那边，我联系暗主，或许有解决的办法。”段凌飞见气氛悲戚了，立刻站起来，朝方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转身走进了最里面的内室。
段凌飞径直走到房中一个角落，推开了笨重的书架，手按在一块白色石砖上，奋力一按，墙壁上竟然出现一个凹槽，弹出一个观音模样的玉雕。段凌飞道：“随我来。”
说着就转动那玉石观音，向突然出现的一道暗门走了进去。
方雪望着跟随段凌飞走进暗格的背影，拉着雷云道：“二哥这次动真格的了。我从来没见他这么沉不住气过。你也看到了，他的脸色越是沉静心底越是暴怒。”
雷云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但他没有冲动行事而选择与暗影合作，这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我们还是等着暗主怎么说。段凌飞看在雷家的寒星剑上，一定会帮我们的。”
方雪摇了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暗影太神秘了。没有庞大的利益驱使，还不足以调动他们。而且，这么多年来暗影累积的财富应当不下于我方家，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雷云惊道：“难道是？”
方雪沉声道：“但愿，不是我们想的那样糟糕。”
“纵然暗影是龙潭虎穴，二哥是非去不可！若是我，也会那么做！”雷云沉思了一会，仰着头望向窗外的灰蒙的夜空。
“我明白，二哥是为了我和三哥的安危不得不这么做。若只有他一人，绝不会借助他人的势力，而是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方雪湿润的眼眶中闪着懊悔，“若是我再强大一点，若是我们能修仙术，二哥也不会这么辛苦……”
——
暗中不知走了多久，段凌飞带方风来到一个比较宽大的地下石室。这里潮湿窒闷，但却十分明亮，方风可以看到各种石桌、石凳和石床，还有一些日常生活用品，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囚牢一般的待遇，仔细瞧着，那酒壶、酒杯竟然都是上好的玉器。石床竟然还冒着寒气。寒玉床！方风吃了一惊。那墙壁上镶嵌的照明用的几颗夜明珠，足足有一个五岁孩童拳头那么大。地上的琉璃竟然铺成了一条银河般的长路，真是奢侈至极。
“这里是‘暗影’的一个支点，方二少，今日带你至此，足显我段某的诚意。只是你这次所将面对的敌人，可没有那么简单，接下里我所说的每一条消息都足以掀起整个京都风云……”
“你想要什么，我方家的丝绸产业？当铺？还是钱庄？”方风看出了段凌飞的坦诚，回答也很干脆。
“这倒不用，暗影本就是生在暗中做事的，若是因为接手你方家产业暴露太多，分散了实力这并不是好事。这样吧，我只接管你京都的产业，苏、杭两州的产业每年抽取四成给暗影，也不用金银兑现，暂时就存在你方家钱庄，直到我们需要的时候再来提取。”段凌飞狡黠地眨眼道，“而且，名义上是用我‘影之手’的名号，实际上归属暗影。”
“如此甚好。若你可以调动暗影助我一臂之力，而不仅仅是‘影之手’，我又需要提供多少？”方风盯着他的眼睛。
段凌飞摇着扇子，讪讪地笑道：“这个……需要与暗主商议。”
“若我没有猜错，前一代暗主其实早已让位，你才是这一代的暗主吧！”其实你是可以方风定定地地看着他，眼神突然变得冷厉：“莫说‘影之手’，就是整个‘暗影’你也可以做主的吧！”
段凌飞眼里闪过一丝小小的惊讶，拍着扇子笑道：“方二少，还真是眼神锐利！不知你是何时看出来的？”
“就在近两日。”方风淡淡道，“若不是我方家逢此大难，我亦不会想到这一点。”
“哦？愿闻其详。”段凌飞不以为意地坐下来，给玉杯中斟满酒。
“我方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向掌控京都所有消息的暗影怎能不知？就连没什么武力的顾家都忍不住来窥探情形，暗影的人却一个不见，这实在很奇怪。若是往常，定然会有人提前卖消息与我方家，或是与我联系，毕竟我方家这么大的一锅肉汤，谁不想分一杯羹？”方风暗沉着脸色继续分析，“只有两个解释，第一，事情脱离了你们的掌控，与暗影的实际利益冲突；第二，暗影虽然得到消息，但没有暗主的示意，不敢轻易决断。”
“如此你便推断暗主不在京城，而我就是这一代暗主？”段凌飞笑着接口道。
“不仅如此，从十年前开始暗影就一直很安静，实在是太安静了反而不寻常，但这十年你和影之手却极其活跃，这不免让我想到你这个少主是否陷入了利益纠纷或是门派纷争之中，但最近几年暗影又开始活动，而你却说只可以调动一部分暗影的人，这便让我肯定了你便是暗主。——因为，真正的暗主，绝对不会将暗影的一部分实力交给他人，真正的暗主，也绝不会将所有暗影的实力暴露在表面。”
段凌飞听完，神色自若地喝着杯中的琼浆，笑道：“原来是段某不打自招了啊！”
方风脸上丝毫没有看穿他人的得意，反而警惕地看着他，道：“现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谈合作的事了吧！”
段凌飞放下酒杯，眼珠一转，笑道：“我要你方家京都所有的产业！不是三分之一，也不是一半，而是所有！”
“你好大的胃口！”方风几乎跳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让我方家从京都消失？”
“方二少，对你方家而言，只不过失去了所有家业的一半，对我暗影而言，可是生死存亡之举，你细细衡量，我可有占你便宜？眼下京都局势混乱，就算我不插手，以你一人之力能保住方家在京都的产业？方老爷子的性命，方回、方雪、雷云等人的安全可敌得过这区区一半家业？”段凌飞弹弹兰花指，轻描淡写，似乎就算方风暴怒了立刻挥袖离去，他也满不在乎。
方风坐下一思量，确实感觉自己有些失态，道：“好！就依你所言，但是，你先要告诉我，我爹，他现在究竟在谁手里？！”
“李家！”段凌飞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真的是他们！”方风一拳头捶在石桌上，酒壶和酒杯都随着一震。
“具体地点！”
“若说是藏人，李家密牢自然逃不过你方家暗卫的眼睛，但是昨日你回京，方老爷子已经被转到兵部暗牢里去了。哦，顺便说一句，那李家小子正是新提拔的都尉统领。”
“杀我满门的又是何人？！”方风厉声问道。
“一批死士。这个你绝对想不到，是你大哥的亲家——刘家的人。”
“刘家？”方风一愣，大哥和大嫂当初掌家时待刘家不薄，那刘家仅次于京城四大家，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官宦之家，为何要对方家出手？想着他们这恩将仇报的行为，方风咬牙切齿，拳头再次狠狠砸在镯子上，双目泛红，喝道，“我方家和他家无冤无仇，为何灭我满门？！”
“你有没有想过，李家和刘家也不过是别人的棋子呢？！”段凌飞摇摇扇子，轻轻点拨。
“你是说，他们是别人指使的？”方风很快反应过来，“是谁？谁？”
“那个自称会炼仙丹的牛鼻道士呗。如今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段凌飞毫不在意方风激动的情绪，略带讽刺地说着。
“那个国师是主使？他这么做有何目的？”
“这个么，就得问问方老爷子本人了。”段凌飞站起身，将那玉杯随手一扔，向外走去。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接下来怎么做，看你的了。”段凌飞转头一笑，“等你将京都方家在京都所有的房产地契都交给我，包括当铺、钱庄等等，我再出动人马，助你一臂之力。”
方风猛然想起什么，问道：“那个龙仙师说的魔气，你我如何对付？”
“无妨。那个国师也不过是个傀儡。我看请龙仙师、小仙子他们与他周旋，再引来些真正的仙人足以对付了。我们凡人只要顺时而动，坐收渔人之利便好。”段凌飞眼中暗了一下，很快恢复了自信的笑容，朝着暗门的那团黑暗走了出去。
方风暗道：好个段凌飞！一代暗主，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你这厮奸猾狡诈，我不及也！
我不管你暗影有何目的，或是利用我方家做些什么，也不管你能否掀起仙魔大战，搅动京都风云，我只要我的家人平安！
如果……你敢伤害我家人，我方风绝不与你干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