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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仙道:“九曲断魂台指的是望乡台、去忧台、迷情台、恨天台、护花台、断肠台、对镜台、思过台、守灵台九关,每一关都凶险难测,通过这九关才能进入幽冥。现在我们面对的是第二关:去忧台!”

去忧莫若乐!

这里的箫声清越,时而急迫如海浪翻涌,层层推上高峰然后跌落海里,时而舒缓如蚕虫啃噬桑叶,窸窸窣窣,一片宁静美好,时而冰寒刺骨如雪花纷飞,时而温暖如旭日,拨开云雾再现蔚蓝晴天。

龙潜歌神识一扫,发现去忧台没有陌生的气息,箫声来自人界。奇怪,为何地府可以听得到人界的声音?

“这有何奇怪?你们方才在望乡台不也听到我前世的歌声了?”鬼仙解释道。

九曲断魂和阎罗殿果然不一样。龙潜歌再次生出在黄泉路上的那种感觉。如果黄泉和十殿阎罗真的是两个地方,那么这里,是否也不属于地府?

箫声止歇,却听一阵琵琶急弦乱转,刹那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金戈交响,好一派杀伐之意!

龙潜歌等人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战场。

人间的景象!

一位看上去三十五岁左右、面容英俊、英姿飒爽的将军,手持长枪,左穿右刺,将敌军尽挑马下。一身紫金色战甲随着大力的带动哗哗作响。

马上之人的英勇,带动了身后一大批的将士。

很快,这位将军获得大胜。后方的城墙上万众欢呼。

琵琶声减弱,轻轻地一声拨动,如裂帛一响,接着乐声又如潮水般涌来。只不过,这潮水没有先前箫声那般激起千层浪,而是轻轻拍打海岸,缓缓归于平和,如女子在深闺独舞,一遍一遍挑逗看客,娇态幽语,不尽缠绵意味。

场景变了!

先前还在浴血奋战的将军,此刻却在一间女子的闺房内,眼神温柔地望向一位二十以上三十以下、淡青衣衫的女子。这女子身抱琵琶,指尖微颤,那低眉顺眼中藏不住的眷恋之意。

一曲听罢,将军起身欲走,女子抬起那光洁的额头,望着他,将军也望了过来,似乎早就等着她来相问。女子久久才低语道:“何时回来?”

“不知。”将军转身离开,他语气中的不确定丝毫不影响他的温情,但却只是抱歉地笑笑,没有留下任何许诺。

女子放下琵琶,向前快走了几步,樱桃小口即将呼出他的名字,似乎想要竭力挽留,却又黯然低下了头。

他的背影已经远去。女子叹息一声,秀美的眉头微蹙,白皙纤长的指尖轻轻划过桌上那幅还没有完成的鸳鸯绣图。

为何要走?因为前方战事吃紧。国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为何不留?因为无法给予幸福,更无法给予承诺。

我知你不能心怀牵挂,否则战场上无法专心对敌。可是你不知,我心底已经有那么多的遗憾,哪怕你再弥补一刻,再多一刻,也无法完全。

女子摸着自己秀丽的脸,尽管仍然保持着倾国之色,但最美好的青春已在等待中逝去,那天真烂漫的时光更一去不返。

女子喃喃道,我还有多少个十年?

清影看到这里,轻叹一声。龙潜歌却隐隐觉得这去忧台的情景绝非让他们看故事如此简单。

龙萧寒微眯着眼睛,一脸冷寒,脑海中有个声音不断回响道:“你该死!你这不祥之人!你克父克母,天生天煞孤星,还想要红颜知己?你怎配?!你该死!你克妻克子,注定孑然一身,必定也会害了与你亲近之人!你这不祥之人!”

这声音只有他一人听到。这是将军内心深处的回响。

原来,他和自己一样,都是被命运诅咒的人,被上天抛弃的人。原来,他所谓的不轻言许诺,看似无情,却正是为维护对方的多情。

笛声高亢,战鼓轰隆。情景转回战场!将军再次率军作战,但这一次,敌军无比凶悍,人数更在己方十倍之上。将军身上已经多处受伤,战甲歪斜,战袍破损,狼狈至极。

但是将军丝毫不退,振臂一呼,顿时战鼓再响,气势恢宏!

所有跟在将军身后的将士,一起高声厉吼,血性激发,以一当十,瞬间冲破敌方阵型!

敌方气势低迷,混乱中更有无数心怯后退者。将军带头冲进敌军,长枪挥舞,热血飙飞!

突然,敌军中间裂开一条道,里面冲出一匹骏马,一个头顶金冠,身披金色战甲的中年男子,以傲然之姿俯视将军!将军见他手中抱着一人,顿时目疵欲裂!

那男子怀中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红颜!只见她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目光涣散,一身散乱白衣,周身都散发着颓靡的气息,可谓离死不远。

“梦轩——!”将军悲痛地大呼一声。

“啧啧,你的女人的滋味还真不错,呵呵。”男子笑着舔舔舌头,似乎意犹未尽。

“你……”将军怒火万丈,悔恨不及,为何她会被抓住?为何她到了敌方手中?

“投降吧!”那人目光中几分讥诮几分不屑,却放柔了声调,道,“投降,我放了她。不投降,替她收尸吧!”

说着,随手一扔,那女子就被身后的两个敌方将士接住,放置在一个巨大的滚动木车里。

这种木车制造粗糙,极易崩裂,在对军作战时候,往往堆满了干草,用于火攻。此时,他们将女子丢在车上,莫非是要活活烧死她?

将军神色一凛,道:“你休想!”

男子啧啧叹道:“那你就看看,你的女人将会受到什么待遇!”

说着拍拍手,立刻有五个士兵上前去扯女人的衣服。女人此时穿着本就单薄,被几个强有力的男子撕扯,眼看就要赤身果体,袒露在两军面前。

“卑鄙!”将军大怒,长枪直向他脑门袭去。

“哼!”男子手中宝剑出手极快,身手竟然不弱,且后面的敌军立刻冲上前来,拦住将军,使他近前不得。

“梦轩!梦轩!”将军凄厉大喊,散发乱飞,长枪更是横戳直挑,敌方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

“我要杀了你!”将军已经到了男子眼前,一枪飞戳过来,竟然将男子身边的护将震落下马。

男子躲得一命,忙挥剑后退,将军却已经飞身过来,立刻换骑在那护将马上,朝地下一躬身,快速拨出长枪,飞扑进那木车。

男子见他如此拼命,勇猛无阻,不禁慌了神,喝道:“万箭齐发!”

刹那,早已准备在木车周围的弓箭手齐齐开弓,射向将军!

将军身后的将领早已飞奔而来,齐齐用盾牌遮挡。将军不顾射在臂膀上的长箭,马腿一夹,顿时闯进死地。

被将军的彪悍惊骇到的众敌军,更发疯似的射箭,箭矢如流星雨般急坠!

“将军!不可啊!”身后无数将领在拼命呐喊!

这一去,就是九死一生!

将军以披风为盾,旋风般扫过遮天箭雨,乘着下一批箭矢飞来,立刻狠狠蹬马,身子却高飞了出去,那马立刻被刺成了马蜂窝,前腿一曲,倒了下去。

将军却已经挪移了十米有余,怒吼着飞奔到木车上,几枪震开恐惧的敌军,急旋的气流迫得对方胆寒不已。

将军捞起衣无片缕的女人,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哪怕胳膊和腿都已经鲜血淋漓。

他不能放弃!

“快,点火!”敌军头领大喝一声,目光中尽是阴寒。

“嗖嗖——”万千带着火焰的箭矢飞射而来。

“将军!快撤!”十几个友军小将狂呼着奔来,力图为将军分担一些流矢。

那木车上的干草沾火即燃!滔天大火顷刻将将军包围。火焰中女子的脸上泪痕未干,却挤出了一丝微笑。“我等你,一直在等你……”

她毫不惧怕这飞来的箭矢,也不在意自己被看光的身体,此刻没有什么羞耻比得上他的怀抱更重要。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我这残破之躯……如今已无用了……潇然……我若走了,你、你可会怪我?”女子口中慢慢溢出鲜血,声音颤抖得几乎再也听不见。

君潇然,是将军的名字。她从未如此亲密地唤过他的名字,从未。因为,她一直叫他“君将军”!

“不!不许!”君潇然眼中布满红丝,抱着她的身体,在火焰中竟然感觉到冰冻三尺的寒意。

他岂能不明白她?她已经萌生死志!

“你不能死!”几乎是咆哮的,君潇然凄厉万状地大吼!

你死了,谁听我诉说心事?谁为我弹琵琶?寂寞时我还可以思念谁?悲伤时我还可以依靠谁?谁会为我的胜利归来绽放笑颜、煮酒以待?谁会在我失败时不离不弃、独舞激励?

当我抱怨这命运时,谁给我最后一丝温暖?当我满身疲惫时,谁为我包扎伤口,暗自垂泪?

“我更不想你死……”

轻轻呢喃般地说完这最后一句,女子用尽力气狠狠推开了他的怀抱,转身跳进了那腾飞的火焰。

“将军!”君潇然有一刹那的震惊!他如何想得到这样柔弱的女子,捧在手心也需要细心呵护的女子竟然有如此力气!而她推他的方向,赫然就是友军奔来的一匹战马!

梦轩,这身心都已被蹂躏的坚强女子,这一刻,做出了最有利于她心爱人的举动!

将军的部下全部不要命的冲了过来!

此刻他们已经不再是人,而是一个个凶猛的野兽!再厉害的敌军见到这眼中冒着寒光的屠夫也不禁变了脸色。他们太勇猛了!悍不畏死!刀劈剑砍,长枪投掷!无所不用其极!没了盾牌,他们就用身体作肉盾!没有了战甲,他们就肉搏!没有了武器,就用拳头,用牙咬,用腿踢,用膝盖碰撞!就算被百来支箭矢击中,他们只要还有气,都会扑过去抱着敌军一起坠马!然后翻滚在地,同归于尽!

“将军,快上马!”一个个头冒鲜血的小将扑过来,挡住将军前面的箭,左右围住将军,催促着他往他的心爱黑马上奔去。

“梦轩——!”君潇然望着那火焰中的决绝女子,竟然一刹那的失神。那是她的梦轩!尽管狼狈污秽不堪,却如蝴蝶震翅般随着火焰飞舞,慢慢碎成一片片飞散成烟,美得那样令人心碎的梦轩!被万千箭矢刺中如刺猬一般却没有倒下的梦轩!

原来,她从被抓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活着,她一直撑着……只为了再见他一面,一面即好。

他来了,所以,她必须走了。

“我走了,你可会怪我?”

她原来是最懂他的。了解他的寂寞和悲伤,痛苦和无助,只是默默守护在他身边,用尽一生气力,用尽所有的温柔去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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