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情点点头,柔声叹道:“当初喝下忘泉之水,一举飞升成仙,后来在聚仙城过了百年,但仙界并非我想之仙界,也有势力争斗,也有尔虞我诈,我以妖身修成,却无心介入各族纠纷,更不喜那些束缚枷锁,便被排挤,那一日我因救下一个禽妖,被陷害至落仙渊,后被我师尊的转世所救,便想起了一切,再后来,我便褪去仙身,下界去寻你。”
媚娘心知她当初喝下忘泉之水是为了斩断她与她恩师的情孽,却不想因着他恩师的那一世,使得她万年的修行毁于一夕。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伤情没有成魔,她只是抛却仙身,还原本来的面目,再次喝下忘泉之水的时候也没有等自己和她见面,只留下几颗珠子在仙狐密境。没想到她最后却还是将那一口忘泉之水吐了出来。或许,她早已知道,忘泉之水的作用只有一次?或许,她早就知道,他的恩师每一世都是在等待某个不可能归来的人?而她,不过是情之所钟,痴之成毒?
媚娘曾经是他的妖宠,他却留给了伤情,伴随她万年,媚娘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曲折的,但可惜她也知道,伤情之所以叫伤情,就是她恩师捡到她时伤情至深,才给她取的名。
“媚娘,你寻到此处,虽说是为了那孩子,但实际上,你也一直期待循着山海秘图能找到我,是么?”伤情笑得倾城绝艳,眉心的紫色纹印已经消失了一半。
“伤情……”媚娘泪眼汪汪,将白色狐狸抱过来,道,“这个是你的传承者,和你一样是个傻痴,为了个臭牛鼻子弄得只剩下半条命了。你看看——”
媚娘知道伤情从来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赶紧想起救治岚月这件“正事”来。两万年的情谊足以让她比伤情自己更了解伤情,她曾经是她的主人,是她的朋友,是她的玩伴,可如今,只能眼睁睁见她的紫色纹印消失,最后一缕残念消散,这滋味十分不好受。
“这孩子……我天狐一族唯一的血脉么?”伤情几乎透明的右手在岚月头顶上虚摸了一下,叹道,“傻孩子,本命狐火还差一缕,难怪我的传承不够完整。天狐剑的凝聚也还差火候。”
若非如此,怎能被伤到如此地步?打回原形,元神沉睡,本命狐火在丹田微弱如豆大的灯火。
“媚娘,你们要去万妖之城,万妖女王与我有一丝因果,你带着钥匙去寻她,她定然会让这孩子在万妖宫禁地醒神泉里浸泡七七四十九日,届时他便会苏醒痊愈,我也了了这段因果。”伤情说着,眉心的紫色纹印只剩下三条了。
“可是伤情你?”媚娘两眼氤氲,她已经看见那紫光之下,玉石之中的巨大金色钥匙,就算她和伤情联手来开启封印,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伤情这一缕残念还能支持多久?她要付出什么代价?
伤情轻轻摇着头,笑道:“缘生缘灭,自有定数。若有缘,你我还会相遇,媚娘何必伤心。”
此刻,媚娘觉得伤情变了,她不再痴狂不再天真不再对这世间有一丝贪恋,可就是这目空一切的苍然让她觉得一阵恐慌。“伤情……”
媚娘正要抓住她虚影的时候,伤情手指一抬,一缕紫光射入岚月狐狸的眉心。岚月眉心隐藏的那九条紫色纹印顿时显现出来,比往常更紫更妖艳。
伤情再一指点去,岚月小狐狸隐藏的尾巴也显了出来。刚开始只有三条,随着紫光闪动,渐渐变成了七条。本来他应该是八条半尾巴,可惜在金色莲雷的重击和后来九天噬魂大阵的爆炸中毁掉了两条尾巴幻化的根基,此刻在夭夭的妖力帮助下也只是恢复了七条尾巴,但夭夭是十二尾天狐,传承远比他想象的强大,她已经在岚月脑子里留下了帮助他进化的功法,并将自己残留的一丝狐火也封在了他体内,弥补了他的传承不足,若是将来有机缘,岚月进化成九条尾巴以上也是可能的。
“可惜了,没有化作女儿身。”说话间,伤情眉心的三条纹印终于消失得干干净净。
龙潜歌从惊愕中醒来,原来,伤情天生的魅惑力已经消散了大半,此刻,她与媚娘同时融进了那团紫色光影。
龙潜歌被阻挡在外,那团光影里,金色的钥匙被两股妖力缠绕而拔起,朝着虚无的天空飞去,天空仿佛划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那浮在半空的金色钥匙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旋转,将那巨大的口子愈扯愈大。
“伤情,你对这封印如此熟悉,莫非你认识那封印之人?”金色光团里,媚娘一边竭力维持着钥匙运转的妖力输出,一边问着快要消失的伤情。
“自然认得,因为,这个封印本就是师尊下的。”伤情轻轻笑道。
你师尊下的?媚娘吓了一跳。那个神秘的,明明看起来弱爆了的凡人,真有如斯力量?
“他、他为何要封印万妖之城?”
“因为,万妖女王当初任性不懂事,吞掉了师尊手心的一颗莲子。师尊一怒之下将万妖之城封印。”
“一颗莲子?”媚娘疑惑道,什么莲子如此重要,让那个从来不动怒的家伙做出这等惊人之举?
“可是,伤情,你有没有想过,你师尊那一世或许是有记忆的,你被万妖女王牵连放弃仙身甚至最后散功而逝,他为了你而迁怒万妖女王呢?”
“媚娘,你怎知我放弃仙身是因为那万妖女王?”
“媚娘不是笨蛋。你说与她有一丝因果,当初你救的那禽妖就是她?”
是啊,谁都不是笨蛋,伤情心中一叹。想必当初师尊那一世也是知道自己的心意的吧?不然,他何以将封印的钥匙留在自己的墓地里?又何以让这神秘的空间停滞了时间,让自己的容颜一如往昔?
“媚娘觉得啊,你师尊肯定多少是为了你迁怒万妖之城的。”
媚娘总觉得一颗莲子根本无关紧要,那个神秘的师尊一定还有更多的理由去封印万妖之城。不然,只要迫她吐出那颗莲子就好了,要不杀了她也行,为何一定要迁怒整个万妖之城?
这冥冥中的因果,这参透不得的理由,和师尊每一世的心意一样不可捉摸。
“谁知道呢?”随着夭夭的轻轻一叹,她的身影已经彻底透明破碎。
“伤情……”媚娘再次红了眼圈。
她终于走了,最后一丝残念也不存在这天地间了。即使知道自己是安慰她的话,也坦然接受了。
封印还没有完全解开,媚娘收起悲伤之意,声音穿透紫光:“你们傻愣着干嘛?快点来帮忙,万妖城的封印快打开了!”
龙潜歌闻言,立刻驭使上千气剑朝那空中的缺口刺去!
段凌飞等回过神来,也纷纷出剑,输出妖力,这一次,人、妖合作,竟然比之前伤情、媚娘二人合力打开的缺口还要大!
这是肿么回事?媚娘惊掉了下巴!这不可能啊,自己和伤情几万年的修为居然比不过几个臭小孩,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莫非谁身上藏有上古神器?
龙潜歌却发现有一股熟悉的力量在帮助媚娘和自己!水灵力明显比平时运转得更快!小萌突然含着小手,疑惑地看了媚娘四周几眼,道:“那那!水灵珠的气息!”
先前圈住紫花的那团氤氲一般的光带,正在小萌注视下从玉石中“钻”了出来,冲向空中那巨大的金色钥匙!
被这神秘力量一撞击,那半空的钥匙竟然“咔嚓”一声断裂成了两半!
众人都傻眼了。
眼看就要打开封印,怎么会功亏一篑?
“咦?变幻了?”一直盯着那光带的小萌没有发愣,挥舞着小胖手道,“开了,开了!”
原来,被那一撞击,那金色钥匙的两半各自融化为了一个奇异的半环图案,正好嵌入那被划开的黑色口子。
“是万妖城的入口,快!”
媚娘敏感地闻到了那浓郁的妖气,一下将那些狐妖猫妖人类统统招到自己袖子里,抱着白狐狸飞身而起!
龙潜歌也拉着穿山甲朝那黑色入口飞去。
穿山甲傻傻笑着,抱着小萌飞起的速度比龙潜歌还快,竟是带着龙潜歌飞上。
只是那么一刹那,惊动整个混乱幽林的妖气随着那金色半环的消失而消失了。谁也没有注意到,那氤氲光带在入口关闭的最后一瞬间幻化成一团模糊的影子飞了进去,而那影子对小萌和龙潜歌来说,是那样的熟悉。
作为天狐墓地的神秘空间也开始崩塌,先是四周所有的草木藤蔓全部在刹那间枯萎,然后连台阶石头也化为粉末,那废弃亭子边的黑色巨棺上的阵印开始消失,白色方台也开始风化腐蚀,一点点化为飞灰,消散在无边的黑暗里。
原来,这千年来停滞的时间,一旦开始流转,就是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