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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旨下来,云中承觉得自己脸面全无。

  自己为官二十余载,他不敢自夸清正廉明但好歹也兢兢业业,没功劳都有苦劳,皇上为何就不给他留点面子。

  现在他走在外头,总感觉认识的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这分明不是自己女儿的错,为何全对他云府议论纷纷!再说了,老夫爱把女儿嫁谁,你们一个个瞎指点个甚!

  云中承心中怄气,冷脸回到府上。

  那李府的聘礼送回去了,云程氏看着一抬抬的宝贝被拿走,心如刀割几近吐血。

  府外来了刘府的人,云中承想起大女的事情,更觉糟心,便将云千岚唤过来。

  “岚儿,刘家已经将那些东西都处理好了,你也回去罢,免得落人闲话。”

  云千岚不太愿意:“父亲,我还想等晚晚回来。”

  云中承皱眉,千暮何时能归还是未知,那封拓明说有法子但就不肯告诉他,真是气人:“别等了,等找回来父亲派人告知你一声。刘家将那人送去了庄子,路上颠簸孩子也没保住,你若再受什么委屈便尽管回来找父亲。”

  云千岚看着父亲两鬓日渐花白,心酸点头。

  迟早要回去的,别再让父亲担忧了,只是晚晚她……

  “父亲,晚晚真要改嫁给封二公子?”

  “圣旨都下来了还有什么办法?”云中承无奈,尽管是二品官员又如何,还不是违抗不得皇上的半句话。

  也罢,如今靖国将军府没有兵权,别人也不会觊觎,但愿暮儿过去能安稳度日。

  “皇上当初也亲自应承了云李两家亲事,派八皇子前去祝贺。都说金口玉言,这算什么……”

  “好了。”云中承打断云千岚的话。

  私议皇上是大罪,如果抗旨不遵,整个云府都遭殃了。

  云千岚识得诗书礼矩,也明白其中的无奈,但她更心疼的是晚晚。

  还有鱼儿,李逸夫能接受这个孩子,封拓他能吗?

  “荞麦走吧,回房收拾一下。”云千岚最终也只能妥协。

  这次过来的是刘上元,在花厅上等了许久都见不到人,以为这次又接不回去有点烦心。他一边埋怨云千暮不懂温柔体贴,一边嘀咕父亲刘值想得太多非得在云家面前将姿态放得那般低。

  云千岚姗姗来迟,除了荞麦还有锦葵相送。

  锦葵碧桃、瑞云香草四人原本选作云千暮的陪嫁,如今全都留在府上。

  刘上元见人出来一声不吭走在前头,云千岚不当回事漫步跟上。

  锦葵看了眼前边男子,悄然瘪嘴。先不说李逸夫这样的谦谦君子,就连封二公子这般骄傲的人都懂得谦让着二小姐。

  你刘上元算什么东西,还看不上我家大小姐了?

  来到大门前,外边停着抬轿子。

  云千岚回头说:“锦葵,有二妹的消息你记得赶紧告诉我,省的我揪心。”

  “奴婢记住了,大小姐您放心。”

  这边说话之迹,前头那刘上元嘭地撞上一个人。

  一八尺男儿立在前头,虎背熊腰,险些把文弱的刘上元撞倒在地。

  刘上元连连退后几步,胳膊疼得似要断了般,没好气呵道:“你怎么走路的,撞人了还想走?”

  萧行阳一门心思想帮爷把东西送过来,哪里注意到把人撞伤了。开玩笑,不就是碰到你胳膊吗,一副痛得被砍了的样子,真弱!

  他沉脸道:“这位兄台,不过是撞你一下还要死要活的?”

  原谅他是个粗人,真不知道好好道歉是什么东西。

  “你……”刘上元火气大冒。

  萧行阳长得粗犷,唬脸下来真的忒吓人,那健实的身板真不是刘上元打得过的。

  刘上元吃瘪,打不过就走,心情不爽对云千岚说话也没什么好语气:“走了,呆站着作甚!”

  萧行阳见云千暮走过来,虎眼微瞪死死看着她,刘上元一看又不爽了:“你这人,盯着我内人看作甚!”

  说罢上前将云千岚强行拽到自己身边。

  萧行阳粗眉皱起,看着云千岚细小的手腕被拽得微红,道:“你弄疼她了。”

  “关你何事?你什么身份还想管本公子的事!”刘上元见他穿着简单不知他来头,便将他当成了普通人,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云千岚沉默地将手腕扯出来,看着白皙肌肤上几道红色指印,不着痕迹地皱眉,轻轻揉着:“荞麦过来,回去了。”

  “大小姐且慢,老爷还有事交代。”自萧行阳出现在跟前,锦葵的脸色就微微发白,直接将云千岚叫住。

  云千岚闻言疑惑抬头。

  锦葵走上去贴在她耳根轻声说:“大小姐,奴婢觉得这个人眼熟。奴婢当时就在花轿边,这人……像是马匪。”

  云千岚大惊,偷偷地望过去,却撞进了那人深深的目光中。

  萧行阳在看着她,萧行阳为何要看她?云千岚越想不明白就越心惊:“当真?如果真是马匪怎么敢明目张胆地出来?”

  锦葵咬唇,她感觉像是,但自己也没证据。当初的马匪个个衣衫褴褛凶神恶煞的,她不敢多看。

  锦葵是云千暮身边打听消息的能手,心思细腻。但萧楼十八骑极少在外人中露脸,萧行阳是十八人之首更不用怎么出来。

  当日十余人皆有装扮,虽不算是易容,也多少隐藏了真实样子。

  封拓行事,除非他愿意,又怎么可能粗心到让人抓住手脚。

  再者,萧行阳可是有明面上的身份的。

  两男子对峙,萧行阳看不惯刘上元的样子,尤其知道云千岚是他妻子之后,胸口憋得慌:“就你也配知道我身份?大爷我上战场时你还躲在家里吃奶呢!我呸!”

  萧行阳乃封大将军封明远部下的参将,只是暗地里无人知晓他其实是封拓的人。

  刘上元脸色稍变,他那点官职京城随便一个官都把他压得死死的。

  行军打仗的粗鲁莽夫,也只会说粗话!刘上元暗中唾弃。

  他一甩袖袍上轿去,心里说服自己懒得跟这种人计较。

  门前只剩锦葵和萧行阳,锦葵又偷偷看了他一眼,试探道:“这位公子是……”

  “在下是萧行阳,过来拜见云大人,云二小姐有消息了。”

  锦葵大喜,哪还记得自己心中猜疑。二小姐有消息了,封二公子果真厉害!

  “姑娘,方才你府上大小姐回娘家?云大人眼光不真差,怎么将云大小姐嫁去那种人。”萧行阳毫不客气地说着。

  主子的事锦葵闭口不提,嘀咕这人怎么这么喜欢问她大小姐的事情。刚才她偷偷看了呢,这人一直盯着大小姐看,真没规矩!

  “这位公子,叫奴婢锦葵便好,奴婢是二小姐身边的丫环。”锦葵心中腹诽,面色不露将人领去花厅。

  里边的云中承一听有消息满眼欣喜,哪知道自家女儿就被关在口口声声说帮他将人找回的封拓家中呢。

  此时的云千暮还没收到赐婚的消息,封拓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她,除了不许出院子,此时和在秋水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她如今最心塞的是,亲爱的儿子似乎叛变了。

  沧潼坐在软塌上,鱼儿坐在少年怀中。他挣扎了两下想去娘亲怀抱,被沧潼一把抓回来。

  鱼儿眼珠子转啊转,煞有其事的皱起小眉头,认真说:“阿呆哥哥,鱼儿长大了不用抱抱哦。”

  少年眨眼,好像没明白鱼儿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老半天哦的一声,放开了鱼儿。

  鱼儿喜津津,笨拙地爬下软塌,昂着小脑袋跟云千暮说话:“娘亲想出去吗?不可以哦,鱼儿偷偷告诉爹爹。”

  云千暮额角一跳。

  她揉揉鱼儿脑袋,装可怜道:“儿啊,封拓不让我出去,娘亲闷得慌。”

  鱼儿瞪起黑亮的眼睛,疑惑道:“娘亲在家里也不喜欢出房门呀,又不见娘亲说闷?”

  云千暮语噎。

  “乖儿子,想见爹爹以后娘亲可以带你过来,娘亲不回家你大姨和外祖父会担心的。”云千暮循循善诱。

  “鱼儿不要,娘亲回去了是不是要嫁给李叔叔?”人小鬼大的鱼儿挠头思考,不久后一副勉强的样子:“要不娘亲先嫁爹爹,鱼儿再跟娘亲回去?”

  云千暮扶额,她下定决心了不再和鱼儿讨论此事,趁他睡着直接带走便是。

  这熊孩子,封拓给他灌什么迷魂汤了?

  少年不明白的看着云千暮懊恼的表情,深深疑惑。他慢慢走过来站在鱼儿身后,慢腾腾的说:“暮暮为什么不开心,暮暮被关着也没关系哦,反正封拓会死的,不肯吃药的人就该死呢。”

  死?鱼儿不明白,担心抓住少年的灰色衣袍,仰头望他。

  “娃娃担心了?”少年歪歪脑袋,无波的眼中有什么东西渐渐笼罩。

  他的娃娃担心什么?因为封拓会死?封拓还没那么快死呢,难道要让他的娃娃担心那么久?

  那怎么行呢,沧潼给他吃药吧,早点死了鱼儿就不用担心了。

  少年的思维永远是和常人不同的,小小的鱼儿还不知他的阿呆哥哥心里转过念头想把他刚找回来的爹爹弄死算了,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阿呆哥哥,爹爹为什么会死?鱼儿刚有爹爹,不可以死。”鱼儿瘪嘴。

  少年学会了为难的表情,眨了下眼又不动了。真难办,他的娃娃不想封拓死呢。

  云千暮抿住唇,猜出沧潼话中意思,道:“是因为封拓身上的毒吗?”

  “暮暮是担心封拓吗?”沧潼微微惊诧,呆呆地看着云千暮,突然冒出句,平静的声嗓慢悠悠说着:“一定是的,暮暮为什么会担心封拓?暮暮是喜欢上封拓了吗?”

  云千暮心头一跳。

  她扯嘴而笑,道:“是因为沧潼说我被关住也没关系,那封拓还能活多久?”

  “他啊……”少年揪着鱼儿细小的幼发,玩上瘾了般不愿停手:“暮暮再被关上一年吧。”

  “……”云千暮嘴角一抽,她脑筋抽了才会被关一年不反抗。

  鱼儿不开心嘟嘴:“阿呆哥哥,鱼儿要爹爹好好的。”

  “不好好吃药的人都要死哦。”沧潼眼中无波无痕,双眸渐渐恢复开始的无焦距,还未完全长开的少年嗓音有些奇怪:“浪费了沧潼药的,都去死吧。”

  “呜哇--”鱼儿突然嚎啕大哭,少年的玩弄他头发的手僵住,无措地回神。

  云千暮心疼地起身将鱼儿抱住,看了眼沧潼也不忍心怪他。

  沧潼单纯如一片白纸,说话从不懂顾忌。而鱼儿从懂事起期盼有个爹爹,亲爹找到了却发现只能陪他一年,当然伤心了。

  少年抿嘴,焦距渐渐在鱼儿身上凝聚:“鱼儿为什么哭?”

  “因为鱼儿伤心,鱼儿想要爹爹一直陪着他呢。”云千暮看着沧潼懵懂的样子也有些心疼,这孩子究竟经历过什么,为何连七情六欲都不懂?她轻柔地说:“沧潼有没有很喜欢很在意的东西,突然没有了不会难过吗?”

  少年似乎慢慢回想起什么,无神的眼底有一丝情绪闪过,快的让人无法捉摸。

  他静静地站着看着,不说话。

  鱼儿哭得小身子一抽一抽,连当初知道陈秀离开了都不曾这么不安和无措,云千暮暗叹父子血亲,牵绊不浅。

  “沧潼,没有办法了吗?”云千暮没注意到自己说这句话时眉宇间不知何时而起的担忧,也没留意心中丝丝的忐忑是为何。

  沧潼呆呆伸手擦擦鱼儿的泪珠,苍凉的指尖粘上温热,倏然收回手。

  他的娃娃,哭的好伤心呢……

  “有的哦。”少年突然说话,见鱼儿和云千暮希冀的目光,又沉默了。

  “需要什么吗?”云千暮试探道:“解毒的药找不到?”

  “找得到的。”沧潼缓缓伸出苍白的手指,指上了鱼儿的心口:“至亲之人,心头肉为引。”

  云千暮震惊,抱着鱼儿倏然退后几步,警惕地盯着沧潼。

  少年伸出的手指还停在空中,他说:“鱼儿是沧潼的娃娃,所以让封拓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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