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萧郁缩起了脖子,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肮脏的牌子下面那个深邃的黑洞,一层又一层深入黑暗的阶梯,在光亮逐渐消失的背后,她仿佛看到了地狱的深渊。
“我以为,只有我身处之地,才是深渊。”
这是她敲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说的第一句话。
她穿着名校的校服,衣服洁白,长发还未过肩,白净的小脸上充满了平静与对这个世界早已习惯的淡淡微笑。
而与她面对面的是一个高壮如同大山的男人,狰狞凶狠的面孔,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家伙,结实强壮的肌肉把他脏兮兮的T恤撑的快要爆炸了,当然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昏暗灯光下他那个足够闪亮的光头。
他长了一张坏人的面孔!
“你说什么?”他盯着这个看起来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女孩子显得十分的……诧异。
“我要见你们老大。”她微笑着抬起头,她有些厌烦自己把头仰到最高的这种状况。
他哈哈大笑,“小姑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是的,我想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她用一根手指戳在他坚硬如同钢铁的肌肉上,推开他。
“哦——”他配合的退后一步,即使是一个强壮的男人也没有人敢跟他这么不客气的说话,这样的小姑娘很有趣!
而当她踏入这个门口,突然觉得心脏有热血沸腾了起来。
嘈杂,混乱,仿佛置身于云端的烟雾,这样浓重的尼古丁气息吸入肺中的苦涩也极易让她感到全身发热。
“好孩子不可以在这里多做逗留哦。”高壮的男人看着她环顾四周,打趣的调侃她。
“是,是的。”她赞同,锐利的眼准确的找到上次自己刺伤的那个家伙,她转头对身边的男人笑,“好孩子的确不可以在这里多做停留。”
“那么,见完了世面,你该回家了。”他笨拙的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让她的心脏“突”的感到了一点温暖。
她仰头看他,奇怪的问,“你对每一个误入歧途的羔羊都这么温柔?”
他想了想,“呃,应该是你看起来不像是会误入歧途的样子。”
萧郁笑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大老粗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可憎,来这里时的愤怒莫名的消散而去,她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拳头,轻松的对他笑,“有笔和纸吗?”
他哈哈笑着点头,“随身携带。”
“哦?”她还真没看出来。
“为了客人的需要。”他眉飞色舞的跟她解释。
——人的外表和内心其实有很大的差异。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这句话的真意。
她接过他给的纸笔,龙飞凤舞的写下一串数字和一行文字。
“这是我的电话和我的住址。”
他吹口哨,“小姑娘,我不适合你。”
她露出“别开玩笑”的无奈笑容,给他解释,“需要帮助,来找我。”
他扬高了眉毛,把她给的纸默念了一遍后,非常珍视的折叠好后贴身藏在了自己的牛仔裤兜里,拍了拍胸口,“好极了,小姑娘,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也来找我吧。”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那么贴心。
她看着他,良久。
过往接触过的人事像是电影一般的从自己脑海里飞速越过——
以为亲密无间,半夜躲在同一个被子发誓一辈子都是好朋友的时候,却在看到她满身血腥求助的时候惊慌失措的逃跑并且再也不再理自己。
所有熟悉的街坊邻居在她打开所有窗户发出尖锐求救声的时候,都紧逼着窗门,不闻不问,可是会在第二日聚集在她家门口指指点点的说她是个杀人恶魔。
而她的家人……她不想再去想。
低下了头,她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哦,我知道小姑娘,我这样的人,我,我这样的人,是……是和你不会有什么交际的,呃,你明白的,……呃,你是知道,我和你,哦,我是说,你也大概不需要我这种人的帮助。”他结结巴巴的,感觉到了她的忧伤,觉得是自己的错。
“不,不是你。”她抬起头,举起双手对他解释,盯着他狰狞的面孔,说真的,他有一双纯净的眼睛,“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的问题。”她眨眼让几乎快要涌出的悲伤快速的收回去,整理好自己情绪,她笑着说,“我们是一类人。”
“啊?”他皱起了眉头,开始有些不明白,但是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显得有些严肃,“听着,”他认真的说,“这里不好玩,回去正常的世界。”
“哦?”她以为这就是她的世界。
“不要好奇,好奇心会杀死猫。”他生气了,她看得出来,因为他的眼睛里少了刚才的温柔。
不过……“你有很好的语文基础。”她四两拨千斤的把他的怒火挑拨而开。
“小姑娘,你最好听话。”就连声音也低沉了下来。
“萧郁。”
“嗯?”
“我叫萧郁。”
“哦,我叫黑格。”他本能的回应,立刻感到自己像个白痴。
“我认识一个叫黑格尔的。”她冲他俏皮的眨眼,为他觉得自己尴尬而解围。
黑格挠了挠自己的光头,认真的说,“相信我,乖乖的回到自己的世界,别走进这里,……会死的。”
她点头,非常认同他的话,“对,会死人的。”
但那个人肯定不会是她!
“谢谢你关心我。”她知道,看得到他对自己装出凶狠是希望吓走自己,但是,“可是这里有我认识的人,我要去打个招呼。”
“认识的人?”他这次的表情变成了担心,弓下身,像是熊掌般大的大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几乎可以说是笼罩了她整个肩膀,“别和我们这种人打交道,也别认识这种人,快点离开,否则,你真的会倒霉的。”
认真的搜索着他脸上的表情,发现都是对她,对她这个陌生人的忧心忡忡,萧郁笑了,“我像是你说的那种不会误入歧途的好羔羊?”
“你是的。”他点头,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她望着他,对今天想要杀人泄愤的心情失去了兴趣,摊开了手,她不想连累他受罚,所以一切按照规矩来。她认真的把双手交叠在自己身前,认真的对他说,“黑格,拜托你,通知你们老大说,‘龙帮’萧郁来访!”
“龙帮”!
黑格愣住了。
“龙帮”萧郁!
或许,这是第一次她以这样的身份来访。
没有名头,没有身份。
只是“龙帮”中一个名叫萧郁的人来访。
并且是一个穿着“青蓝学院”那样名校的校服来访的学生!
虎大很快接见了她,并且整个房子里都充满了人,好奇的人。
“每次都是这么热闹吗?”她自己拉开了大圆桌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第一次她看到了这么大的桌子,像是一个舞池,足够十个人在上面跳舞。
而与她对面而坐的就是那个被人称之为虎大的男人。五十岁左右,满脸横肉,双眼浑浊眼袋松垮,显然是纵欲过度而且彻夜不眠的最佳是反效果,身上更是堆积了过多的脂肪,完全看不到他到底坐的是什么,而且她不喜欢他穿衣服的品位,金属感太强,呃……专业一点的形容的话:就是太暴发户的感觉了。
她偏过头,不让他脖子上比小指还粗的金链子被头顶的灯光反射过来的光线给射瞎了。
“不,我的手下很好奇。”打个响指,他们立刻鱼贯而出,整个刚才还显得拥挤的房间立刻变得空旷。
“老黑,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虎大看到所有人离去只有黑格一个人站在门口。
“我,我在想,我在想,老大你可能我。”他显得无措,担忧的目光频频的落在萧郁身上。
“我用不上你这样的看门狗。”一个烟灰缸顺着他的话音砸了过去,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给我滚出去。”
黑格听后立刻像是夹着尾巴的狗乖乖的退了出去,与她交换一个眼神:
不要激怒他!
她笑了。耳边是虎大不堪入耳的脏话传来。
听到背后门锁住的声音,萧郁双手交叠在桌上,与他对视。
黑暗的房间,只有几盏灯落在他们的头顶,给彼此看到对方的表情,至于其他……什么都没有。
“‘龙帮’没人了吗?居然会派个孩子过来。”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一个年迈五十历经沧桑应有的腔调。
她面无表情,失去了刚才的温暖,微微的抬了抬眉,“我以为你做那么多要见的人是我。”
“嗯?”他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你?”
“毕竟,是我伤了你的手下不是吗?”她对他的奇怪才感到了奇怪。
似乎是在回忆,好一会儿后。
“哦,”他叫了出来,“我侄子说是迟克书伤了他!”
她翻白眼,为他下了结论,“显然你有个孬种侄子。”
虎大收起了刚才的忿然,瞪向她,声音森冷,“你会不会太嚣张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