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萧郁盯着天,茫然的目光仿佛把视线穿透了一切停在了让人害怕的地方。
“……你们,果然认识。”
宫默言干哑的开口。
她点头,嘴角充满了嘲弄。
她不明白为什么承认他们是两个世界这样的事实的时候,她会感到自己恨不得自己死去?
“你太乱来了。”他的眉头紧锁,低声的对她轻语,很怕自己太大声会伤到她一般。
她扬了扬眉。
“或许‘龙帮’对你很重要,可是,我想你也应该知道,生命对一个人而言也很重要。”
她不以为然的闭上了眼睛。
“到底为什么呢?”他盯着她,像是在研究,“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你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我不是。”反驳他,她带着薄怒。
嘲笑她,宫默言摇头,拉过一个维多利亚时期的高背椅坐在她的床边,奇怪的看她,“我不明白,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为什么害怕别人指责她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她咬住了下唇,僵硬的看着天花板。
“你在为谁而活?”他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眼眸中闪过一抹异样,她面无表情。
“我在想,你是想为谁而活下去,但是,但是又为什么失去了为那个人活下去的勇气?”
她怒视他。
“……郁,不管你失去了什么,能不能为自己而活呢?”他倾身向前,低声的请求她。
扯着嘴角,她冷笑着,缓慢的把头侧过来对上他的视线,一个字一个字的对他说:
“我、早、该、死、去。”
为自己而活也需要理由,她没有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却有无数个死去的理由。
她像是一个绝望的泥沼,瘴气弥漫,没有人能走进属于她的死亡森林,在充满血腥与杀戮的荆棘丛中,他甚至看不到一丝阳光穿入她心底的影子。
“……”他站了起来,对她打不开的绝望而无话可说。她有太多的死结藏在心底,他走不进去,就没有办法帮她,“你好好休息吧。”
至少他能做的,就是不让她再发生那天所发生的意外。
在门口关上门,余光瞥到沈绝面无表情的靠在旁边的墙上,仿佛是等了很久。
他转过头,露出了畜生无害的笑容,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话:“可以问下你们认识多久了吗?”
“我可以不回答你的问题吗?”同样回以得体的微笑,眼底却冰冷无情。
“对,我忘记了,你也只是认识她而已,所以她想死还是想活,对你而言,并不重要。”宫默言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的恍然大悟的一拍额头,说完这话就要离开。
“三个月。”沈绝握着拳头斜眼看他的背影,“我们认识三个月。”
“……这三个月来她跟你在一起?”宫默言把她不在“夜殇”的这段空白时间对上了。
“差不多。”他低着头。
“她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人吗?”他试探性的比喻,“朋友?亲人?”
“她一个都没有。”沈绝低下了头,神色黯然。
“没有?”宫默言感到奇怪。
他瞥了宫默言一眼。
“那就麻烦了。”宫默言忧心忡忡的叹气,眉头紧锁。
沈绝看他,不解。
“她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意思。”
沈绝怒视他,满是指责。
萧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可没有这种事情的发生。
“不管是因为什么……至少我也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再发生。”他的眼神刮得他生疼,宫默言摸着鼻子感到非常沮丧。
沈绝不再言语,嘴唇紧抿成一条线,扭头而去。
宫默言叹气,望着那扇桃木雕花的精致木门,轻声的用里面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说话:
“下一次危险之前,请让我站在你的前面。”
听着平稳的脚步声渐渺,萧郁愣愣的看着天,肩膀是火辣辣的疼痛,背后也传来阵阵的刺痛,细微的侧身躺好,依然让她无法入睡,而他的话依然在她耳边缭绕——
下一次吗?
她想,即使这次的疼痛比她想象中的更疼痛和汹涌,难以忍受,但是下一次,她想,她还是会站在最前端。
疼痛和血腥,似乎更能激发出她野兽的欲望。伸出自己的双手,她茫然的看着自己白嫩的双手,很难想象当时自己会那么疯狂的把虎大的耳朵给扯下来。
疼痛果然能激起人更深一层的愤怒潜能!
她笑了,充满了虐杀的满足感。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她对着空气呢喃:
下一次,我会考虑咬断对方的喉咙!
“咯咯咯咯……唔……”低声的笑和微微疼痛的呻吟回荡在了整个寂静的房间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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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小姐,小心。”温和有礼的嗓音从她背后传来,她还没回头,就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掠过她的身边,帮她把地上的花盆挪开。
“……谢谢。”这样娇小的女孩子差不多也最多八九岁的样子,可是动作训练有素显得非常灵巧,而且脸上也不见孩子的稚气。
“您需要喝些什么吗?”小女孩双手交叠在身前,问她。
“……不。”她僵硬的笑上下打量她。
“我不是童工,”小女孩似乎看懂她的眼神,露出了浅浅的笑意,“我是绝少爷领养的孤儿。”
“啊?”他领养孤儿?他自己都未成年吧?
外面已经是十一月的冷夜,枯树孤独的在寒风中颤抖,而她们两个人站在温室花房里,身边是姹紫嫣红的花朵,和阵阵馨香,穿的是单薄的羊绒毛衣,也感觉不到寒冷。
“您坐吧。”为她拉开花房内的椅子,给她腿上盖上一条薄毛毯后女孩回答了她眼中的疑惑。
“因为我和您有相似的遭遇。”她毕恭毕敬的给她解答。
“……”萧郁瞪大了眼,这个世界上还有和她遭遇相似的人?
女孩子微笑着,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淡淡的,像是在说着无关自己的腔调低声的开口:“我父母被入室抢劫的抢匪给杀死了。”
萧郁扬眉,冷笑着:“我杀死了入室抢劫的劫匪。”
“……”少女无声的用一双黑瞳盯着她。
“怎么?”萧郁冷冷的别开脸,她的眼神好像藏着什么,不像是一个不到十岁女孩应有的表情。
“没有,只是想知道您露出嘲笑的表情是为什么?”
“因为在结果出来之前,没人知道你做的事情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她抓紧了薄毯,心中充满阴霾。如果当初她不反抗,至少能和自己的家人死在一起,邻居们也会同情她为她感到不值,好友也会流下眼泪,而不是见到她躲得远远的。
“您觉得您做错了?”小女孩皱着眉头问她。
“痛苦的活着,不如痛快的死去。”她了无牵挂的空荡笑意,让女孩抖了一下。
她望着萧郁片刻,长叹一声,“萧小姐,你把自己藏的太深了,这样,我们谁都帮不了你。”小女孩站起了身,对她深深颔首,抬起头的时候对她这样说。
萧郁抿唇僵硬的看着她。
小女孩准备优雅的退下,在离开花房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的转过了头看她,“您说的对,我和您是有差距的。”
萧郁扬眉。
“您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而杀了劫匪,而我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杀了自己的父母。”女孩微笑着,那样无关乎自己的诉说,让人感到骨头都侵入寒冷。
而那个小女孩,她在说什么?
杀了她的家人吗?
她无法相信!
因为她拥有那么一双无瑕的眼瞳,清澈如水,仿若婴儿还不曾受到外界的伤害。她怎么可能呢?
而阖上门的刹那她用哀伤到让人心碎的目光看着她:“萧小姐,您已经很伟大了。”
伟大!
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她突然失笑,第一次有人说她伟大!
身体突然颤了下,萧郁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惧怕冬天的到来。
这样浸入骨髓的点滴寒意,为什么来的那么凶猛,几乎让她招架不住呢?
伟大的结果就是失去了家人。
似乎这次重创虽然基本上已经行走无碍,可是体质却似乎改变了,她变得难以经受一点点冬季的寒冷,裹紧了自己的身体,在温暖的花房中,她仰头穿透透明的天花板,看着璀璨的明星在黑夜的幕布中一闪一闪,仿佛可以催眠她,呼唤着她睡去,静静的睡去,一辈子就不要再醒过来了……
迷糊中,她感到有人向她走来,将她抱起,像是在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那样温柔,湿润的气息,强健有力的心跳,温暖的胸膛,这样美好的梦,她想要紧紧抓牢,永远不要清醒。
睡梦中她脆弱的呜咽:
“请你,请你不要抛弃我。”
夜风中,有一双璀璨如星的眼眸在她半梦半醒中,轻吻去了她眼角的泪珠,微微的叹息:
“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