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再会留在他身边。
父亲也好,母亲也罢,从来都没有人愿意接收他。
从小就是当作皮球一样的踢来踢去,把他当作负担一样的嫌恶着。
他阻碍了他们各自的前路,他阻挡了他们想要幸福。
“克书啊,妈妈给你钱,以后你就去你爸爸那边,不要再来了。”
“……妈,我不要钱,我给你赚钱,给你好多好多钱好不好?”他望着自己手中的钱,忍耐着那些钞票可以给他带来一周无忧,可他不要一时的快乐,他渴望着安定,渴望着一家人在一起快乐的团聚。
“说什么傻话呢?”妈妈的眼神漂浮着,“你还是去你爸爸那边,好吧,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一定会照顾你的。……快去!”说着,硬是把他推出了门外,狠着心把十七岁的儿子给推了出去。她压着门摸着不断颤抖的心口,安慰着自己,不要紧,不要紧的,他已经十七岁了,而且他还有老子,怕什么,担心什么,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用担心!
是啊,不用担心,他还有父亲,拿着那把钞票,没有哭的乞求着父亲的收留,可是面临他的只有把他的钱一把夺过,然后把他拳打脚踢的扔出了门,像是对待一只野狗,赶出了自己的家门。
野狗还有丢给一根骨头,而他只有带着满身的伤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着,跪了三天三夜,只听着里面喝酒声,吵闹嬉笑声,还有从他身边走过却从来没正眼看过他一眼的人们。
终于昏死在了门口,在瓢泼大雨中清醒,在清醒中明白——
这个世界连亲情都靠不住,那么还有什么可靠?还有什么?
弱肉强食,有的只有掠夺和占有,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说永远。
他第一次杀人,甚至连手也没有颤抖。冷冷的血泊里倒印着冷漠与无情的双瞳。
再也看不到未来的彩色,所有的一切都是灰蒙蒙和冰冷的。
他嘲弄,嘲弄着这个世道是如此的无耻和可笑,当他极力想要用温暖去抓住任何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人理会他,只有用冷漠的背影和嘲弄的音调把他拒之门外。
而当他浑身冰冷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的时候,他们却又趋之若鹜的用一个个温暖的笑容充满他目光所及之处。
没有温暖……除了鲜血……
每个人都说他嗜血如狂,每个人都说他冷酷凶残,却又有谁知道,他只是贪恋着那些喷涌而出的鲜血的温暖,他贪恋着那片刻流淌过他手掌传递入心肺的些许温暖。
温暖……
迟克书躺在冰冷的地上任由大雨将他满身鲜血一点点的冲刷干净。
他觉得自己也一点点的变得冰冷,是要死了吧。因为,腹部的血汩汩流淌着,他甚至能感到最后的温暖都在离他而去……
再也没有温暖,再也没有……
“需要帮忙吗?”
一把黑色的伞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张瘦小的身体倒映在他的眼眶里。
冷漠的表情居高临下看着他,像是一个傲慢的君王在巡视着自己的疆土。
他诧异了,诧异的看着那个少女蹲了下来,用手撩起了他的衣服,对上他的视线:
“需要帮忙吗?”
他张开嘴,冷气一点点的卷进了口腔,让他吐不出一个字来。
“想要活下去吗?”她的眼神里掠过怜悯,淡淡的。
他看着她,看着只有黑与白的天空里,渐渐有一抹其他的色泽跳入了他的视线。
“你再继续流血,是会死的。”她的手按在他的伤口上,再把满手血支在他的眼前。
“红……色的……”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这三个字。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沾着红色的血。
“是啊,是红色的。”她冷淡的应着,站了起来,手上他的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那红色在水中一闪瞬即被冲刷干净。
“看来,你想死。”她转身,就想走。
“等……”他唤住她。
那少女回头,冷漠的眼神这才让他猛然想起,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如何才会看到一个将死之人可以如此冷静,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又如何会把别人的生死不当回事?那双眼仿佛是一个漩涡深深的把他吸引,无法自拔的深陷了进去。
她,是如此的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的令他的世界看到了除了黑白之外的色彩。
“嗯?”她看他。
“我,想活下去。”
他咬着牙,勉强支起了身体,不知道为什么身体里面好像有把火被点燃。
那把想要为她而活下去的火把。
她笑了,又缓慢的走了回来,对他伸出了手,“那,欢迎回来。”笑容,是如此的绚烂,纯净,仿佛一朵在深夜里腾空爆炸的烟火,放出了最璀璨的耀光,在他的心里渐渐落下了最温暖的痕迹。
大雨如帘,遮蔽了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
“你叫什么名字?”
“我……萧郁,我叫萧郁。”
“嗯,我叫迟克书!”
不能失去她。
也不会失去她。
如果只有掠夺才能留下,那么,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的留下她。
*
猛然的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一片黑色。
窗帘如雪,被风吹起,泛起涟漪,明月透过玻璃落在了床上。
迟克书望着空茫茫的一片。
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如此的冰冷彻骨,再也没有了温暖,再也看不到了其他的颜色。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突然明白了……
再也无法忍受一直以来那种空茫的痛苦,整个身体剧烈的疼痛了起来,捂住了脸,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声哭喊了起来。
等着那声音干枯暗哑,终于也没有了力量,寂静里发出了声音。
“你终于明白自己做了什么?”黑暗中有人走了出来。
迟克书抬眼,看到站在窗帘飞舞背后的人。
“……你?”他看不真切,只看到浅浅的轮廓,印染了惨白的哀伤沉默的站在那里。
“你杀了她。”控诉的语气里饱含着无法言喻的痛苦,真实而令人揪心,那个人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火柴拿着枪颤抖着走向他。
“杀了她?”迟克书深吸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神情古怪的看着她手中的枪,良久才缓慢的抬起头看她,“不,我杀的是自己。”
“好,那我就成全你!”毫不留情的把枪抵在他的头上,她的眼里没有半分动摇,冷酷的令人相信她下一秒就会开枪。
“火柴。”黑喵不知道从哪里无声息的走了出来,手按住了她的枪。
“你让开。”她冷冽的开口,鲜红染上眉眼,仿佛早已失去了人性。
“我让你放手。”
“你没有资格命令我。”斜睨过去,火柴凌厉的视线桀骜冷漠,那一瞬间令她怔住,这样的火柴,几乎在一秒就可以杀了她!
“……”
她想她终于明白萧郁说他们是珍珠,说他们是无价之宝。
可她却更明白了随后宫默言加的那句,她是穿珍珠的那根线。
没有萧郁的珍珠,只不过是一颗颗蒙尘的珠子而已,失去了她,就没有把珍珠穿成无价之宝的连接,他们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火柴放开了她的手,闭着眼睛开口,“杀了他,就等于毁了萧郁一手创造的‘龙帮’,这样,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不曾说过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可是,如果不说,她一定会犯下无法挽回的大错。
火柴回头看她。
“杀了我,一定会毁了‘龙帮’!”迟克书好心的解释着,失去生意的他,如今仿佛在看着他们这出闹剧的上演,仿佛生死已经与他无关,“因为如果这个时候我死了,只会引来无数贪婪的饿狼们来瓜分‘龙帮’。”他们等着,等着他一死的讯号,只要他一死,整个黑道就会闻风而动,趁火打劫。而没有了萧郁,他们谁又会诚服谁的留在“龙帮”?
“不,不一定。”黑喵讨厌他现在的表情,那种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明明是个杀人凶手,却还有着什么都不怕的表情,她眯起了眼,声音更加低沉阴冷,“我的意思是时间还没到。”
“时间?”迟克书望着她,“你以为你有吗?”他早就定下了遗嘱,无论生与死,只要是他无法出现在“龙帮”就由宫默言顶上他的位置。
“宫大概明天就会上任帮主一职,依照他与安卓的不和,还有与你家主人的视同水火,你以为,他会容你们继续留在‘龙帮’吗?……而你们杀了我,明天‘龙帮’又还存在吗?”他得意着,萧郁你机关算尽,可想到我还留了这一招?
你会不会在下面捶胸顿足的喊失策?会不会在我死了之后冲到我面前骂我一句卑鄙无耻?
他等着,等着萧郁你冲到我面前,你一定要等着我,我们在黄泉路上,就再也不……
“我就是在等明天。”黑喵的眼中流过怜悯,那光彩令他愣住,所有的得意都停在了脸上。
他,没明白,没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宫上任对他们有什么好?只会把他们一一都除掉好不好?
“在等明天我上任后,你就再也没了价值!”
熟悉的嗓音是那么冷酷。
迟克书瞠大了双眼,直挺着身体看着病房门被缓慢的推开。
宫默言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双瞳喷着无法抑制的怒火死死的盯着他。
迟克书张开了嘴。
“从一开始,除了罗盘之外,我们就只认一个主人。”
宫默言的背后走出一个男人,穿着同样的黑西装,推了推金丝边的眼镜也走了出来。
安,安卓!
迟克书颓然倒在了床上,如同一个僵尸。
原来……机关算尽,还是他输了……
萧郁,萧郁……
做你的对手,我原来从一开始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