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漂浮着消毒水的气味,周围人来人往,偶有人不时的转过头看这个大热天还穿着高领运动服,带着帽子,坐在两旁座椅上的人。
萧郁更加缩起了肩膀不让人看到自己,压低了帽檐,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离开“龙帮”已经三天了。
虽然“龙帮”外面看不出什么异动,如同往常一样,但是她看得出,无论在何处都能看到黑色的裤脚绣着深蓝色“龙”样的人混杂在人群中焦急的寻找着什么。
她觉得身体有些发冷,疲倦的斜靠在了墙边,双手抱胸,恹恹的看着周围的人,开什么玩笑呢,怎么能找到呢?所有的人员布置以及搜寻的方式都是她和他们一起讨论安排的,怎么可能会在他们的轨迹上露出自己的踪迹呢?
脖子有些凉,一抬手她才想到好不容易留长的头发已经被她自己剪短,有些刺手,后面的部位长短层次不齐,要是让黑格看到,恐怕真的是是要被他骂像是被狗啃了!想到这忍不住笑出了声,却引的心口微疼,又虚弱的蜷紧了身体,等待着会诊结果——
三天前,她找到了安德鲁医生的住处,在他一边驱逐和打算报警的空隙中,她简短的告诉了他自己的情况后,安德鲁沉思片刻后,决定为她检查身体。她知道,这样优秀的医生留在这里也并没得到他老板交给他的任何工作,早就技痒难耐,如今有她这么一个具有挑战的病人出现,他怎么会拒绝这样的好机会。
如今,她在医院里已经由安德鲁安排在这里住了三天了,而他也协同他的同事一起为她会诊。紧握着双手,萧郁不时的抬起头时间,时间越久,就越令人不安。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她懂的。
这两天被安排做各种检查她能看得出他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刚开始还跃跃欲试的安德鲁,到现在也满脸愁容。
门打开了,她看到安德鲁走了出来。
“嗨,女孩,你应该回病房休息,还有,你穿的是什么?”安德鲁一看到她,就眯起了他灰色的眼睛,努力做出快乐笑容。走到她面前拉了拉她的运动服。
“我不想穿病服。”萧郁回报同样轻松的笑容,耸耸肩,看到他沉默不说话的表情,她舔了舔上唇,安慰他,“放轻松点啊,中国有句话,死马当活马医。能活下去是运,死了是命嘛。你说对吗?”
看着这个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丫头,为自己打气,安德鲁无奈的看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应该是我安慰病人的啊,怎么现在还让病人来安慰我呢?”
“嘛,因为早就有最坏的打算啦。”她拍拍胸口。
“家人呢?”安德鲁看着这么娇小的女孩子,却有着远比他们这些成人还坚强的内心,她仿佛就像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她打点好了一切,看透了生与死,淡然的面对不幸。无怒,无喜,无悲。
她的神色微滞,“他们会照顾好自己。”
安德鲁看着她的表情脑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你该不是没告诉他们吧?”他瞪大眼睛看着她。
萧郁想了想,抿起了唇,慢慢的跺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
看着有人痛苦的走进来,有人高兴的从医院离开。行人交错往来,像是一部无声的谱写了整个人生死的小电影,来也好,去也好,时间到了,任谁都挡不住。
阳光透过玻璃窗温柔的打在她的脸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她轻声的说,“他们知道又如何呢?再为我填病危通知单吗?我半年前受伤,待在医院超过四个月,三次下病危通知单,每一次他们都承受了不低于我的痛苦,这一次,我不想让他们再为我因为每一分每一秒都痛苦难受。也说不定……”萧郁眯起了眼,似乎觉得斜对角的那个窗户边闪过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她蹙起了眉头,继续说:“这次我就死了,那……他们该怎么办?他们撑得住吗?”默默的抬起头看一边听她说话入神的安德鲁,她认真的问他:
“你觉得是消失给他们希望好?还是给他们一个尸体彻底打垮塌他们的好?”
他扯扯嘴角,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选择前者。”走廊里传来了男人尖锐的叫声,熟悉的声音刺痛了她的耳膜。萧郁决定不能久留,对他说,“我回病房了,安德鲁医生,请您尽力就好。”有这样一个世界著名的心脏外科医生为她打点一切,甚至在医院里,都是最好的独立病房,无人干扰。这就是她要的最好结果。
垂着头,双手插兜,与身边的几男几女擦过,听着他们中间的男人咆哮:
“安卓、宫默言,你们看到了!这就是你们跟的人,最后不过是把你们都甩下了,你们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她的垫脚石!只是她的垫脚石!你们都瞎了眼才会跟了她,瞎了眼!风越,还有你,看清楚他们两个人的下场,下一个就是你!绝对就是你!”
没人应声,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架着他笔直的朝着一个目标往前走。萧郁压低帽子用余光瞥到了安卓和宫默言面无表情的像是拎着一个无生命里的麻袋。
等他们走远了,萧郁回头,看着他们中间的男人,被拖入了拐角。沉思片刻后,她默默的跟了过去……
是啊,她怎么能忘记他呢?
她的嘴角掀起一抹冰冷的笑,安德鲁看到那诡异的笑怔怔的看着她飘出了他的视线,渐渐的走远消失在了咆哮声后。
*
等到深夜。
万阑俱静,黑色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把所有的事情都能掩埋。月光将整个走廊铺上冰冷的寒霜,她一步步坚定而面无表情的走过黑暗,轻轻的推开了一扇门。
黑暗的房间只有一扇极小的窗户,撼着粗大的铁条,房间的中央是一个四肢被捆住的男人,他穿着病服安静的躺在那里,只有胸口有规律沉稳的起伏证明着他已经沉睡的事实。房间里没有别的东西,甚至连一张椅子也没有,似乎,没有人会愿意在这样阴暗潮湿的房间里多待一秒。
她双手交叠自然的垂在身前,默默的看着床上的那个男人,真是无论是白天如何吵闹的男人,到了夜晚还是温顺的如同一只乖巧的小猫呢。
她走近他,看着他的睡颜。被困在这里的日子,他英俊的容貌似乎折损了不少。失去了往日的意气奋发,他就像是一个疯子,即使容貌得体,但是他的憔悴却是那么明显的出现在他的脸上,额头的皱纹显而易见,眼窝也深陷,布满了细纹。
萧郁心里生起了一股悲伤,明明他是那么骄傲的少年,有着莽撞而又明亮的眼神,还有一股不服输的冲劲——
他曾经拉着她说,“萧郁,这是我们的‘龙帮’!我会努力的,会为了让我们所有人幸福而努力的!”
明明他们可以合作无间,可以一直为了龙帮的未来而冲下去,可到底是这权力和欲望腐朽了人的心。
“从什么时候幸福变成了欲望,就再也填不满,无法知足呢?”
他怎么会对她下毒手呢?即使他差点强迫了自己,但是到最后一刻他也没有忍心对她下手而是伤害了自己,可他为什么到这最后的最后还是要杀她呢?
她呢喃着,手搭在了他的心脏,感受着他强壮有力的心跳声,心生妒忌和羡慕。
“你的心脏,还这么健康啊。”
不自觉的手压的重,手指扣住了他的心脏。直到他的呼吸开始剧烈,萧郁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她的视线才缓慢的从他的胸口一直转在了他的脸上,对上了那双震惊的黑眸。
迟克书一瞬间的大脑还没从混沌中走出,背对着光亮的容颜模糊看不清楚,心口微疼,那熟悉的感觉却立刻蔓延过全身——
“你是……”他迟疑的开口。
“好久不见呢。”她轻笑出声。
“萧郁?!”他挣扎,却发出手与铁的碰撞声。
“嘘——别动,就这样。”萧郁用食指抵在唇上,靠近了他,看到了他黑色瞳孔里那个阴沉的自己。那样充满憎恶的表情,令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轻咳了一声,她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侧过脸努力摆出一个温暖的笑,看他。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惊恐的扭动着手腕想要脱困,这样的窘迫令他没有安全感,甚至看到她那个奇异而又冰冷的表情,他就感觉有一条冰冷的蛇缠上了他的脖子。
“你懂啊,迟,你怎么不明白呢?”她的手指跳在他的脸颊上空一寸的地方,看似抚摸一般的游走,那种如同亲昵的爱【敏感】抚,却又充满了隔阂的触碰,寒意一点点的从迟克书的内心里升了起来,汗毛都竖了起来,冷汗渗透了脊背。
“你要干什么?我叫人了!”他更加剧烈的扭动着手脚,这种眼睁睁好像要被屠宰的感觉,令他越来越恐慌。
“迟,我人都在这里了,你觉得叫人有用吗?”她的手指抚摸上他的头发,纳闷的问他。
无辜的眼神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