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回神,抬头,看到了一副懒散样子坐在院墙上的阿宿,一面脸颊上有些灰尘,两鬓飘下的头发更显示出他的散惰。“跟你可也是好久不见了呢,”纷纷想道,“不过你既然在我的坟前伤心大哭,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跟我站在一边,帮助我?”
阿宿其实叫宿推,他是跟着他的母亲在十几年前来到梁河村的。才到梁河村的母子二人狼狈至极,村长怜悯他们,就允许他们在梁河村住了下来。
据宿母和村人闲谈时称,他们本是经商之家,只是后来宿推的父亲在一次行商途中,被强盗劫了货物伤了性命。他们母子二人又受亲族逼迫,这才远走他乡。
以前的纷纷从没有深入考虑过阿宿的身世问题,但是这时的纷纷虽然知道阿宿的身份并不像他母亲说的那么简单,可她所知道的也只是任家老四和张玉和都对他恭敬有加,他又有了一个新名字——宿容,而已。
阿宿见纷纷一脸呆滞的看着他,便一跃从墙头跳下,手中拈着一根灯芯草。他伸手在纷纷面前晃了晃,不正经道:“回神了,春天早就过了,你怎么又成了一副见了男人就犯痴的样子?”
纷纷从前世的回忆中回神,知道他这是又在嘲笑自己以前见了表哥时的样子,便白了他一眼。走到水盆边,挽起袖子洗衣服。
阿宿便也跟着转过身,故作流氓道:“纷纷,你刚才那一眼可真是风情无限,从哪里学的?”他确实被她的一眼撩动了心绪,不过他也清楚自己和她相处随意,是别人所说的臭味相投。所以阿宿很放心地,半真半假地说出了这句话。他心底自嘲:“就算用很认真的态度跟她说,这个只当自己是哥们的女人也是不会当真的。”
低头洗衣服的纷纷却是想到了他曾经在她坟前的话。
他说:“纷纷,你知道吗?我以前为什么会跟着你打混?是因为你在我饿了两天肚子时给我的几块糕点,就算我知道那是你不要了才给我的,可我还是觉得你对我不一样。不然,你怎么就单单给我了。”
他说:“纷纷,我没舍得把那糕点吃完,一直放在怀里揣着,难过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可是后来都硬的跟石头一样了,还是被家里的老鼠拉走了,我还伤心了好长时间。”纷纷记得,他说到后来时,哽咽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他说:“纷纷,我知道你爹从来都看不上我,不然怎么你一直嫁不出去,他宁可借钱招了任之维做上门婿也不对我说:‘阿宿,你做我秦家的上门婿吧’。他是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的,纷纷,如果你爹跟我那么说了,就算你不同意,我也娶定你了。”
他说:“纷纷,既然你都有了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家,我也只好跟着来接我和娘的人回去了。可是,你怎么会变得那么坏呢?我都不敢相信,那个纷纷是不是我曾经的纷纷了。可是现在我才发现,不论是你以前的小坏还是后来的大坏,我都不能讨厌你。你为什么就不能等着我想清楚?为什么那么容易就死了?是不是我,害死了你?”
纷纷竟不知道,过了那么久,当初阿宿在她坟前的话她还能这么清楚地想起。纷纷脑海里正想着他的话,手中也只是机械的搓着衣服。猛然间阿宿的面庞扩大在她的面前,纷纷这才忆起:前世别后酒楼再见时,他容颜间的俊美曾让她心惊不已。
这样想着,纷纷便抬眸仔细的看了眼前的面容,依稀可以辨出他面目中藏在灰尘后面的俊美。阿宿眸光一闪,继续有些不正经道:“怎么了,发现我魅力无边了?”说着还故意臭美地捋了捋左鬓边垂下的那缕头发。
纷纷又想起他的话,似被针刺到,慌忙后退,斥责道:“你干什么?快走开。”然而纷纷忘了她是坐在小矮凳上的,一退之间就要坐空在地。阿宿及时地伸手揽住纷纷,看见她有些慌乱的躲避着自己的目光时,他心中有一丝欣喜。
纷纷推开他,坐正了身子,严厉道:“宿推,你注意点,不要跟我动手动脚的。”
阿宿的眼神因为她正色的语气暗了暗,不过却仍是痞笑不改道:“这会儿又这么说,刚才我可明明看着你是故意要摔倒的,我不及时配合你怎么行?”
纷纷气得伸手撩水,直接泼向口出不逊的男人,边泼边道:“你再这么不正经,就滚出我家。”阿宿连连发笑,举起双手做不计较状,不住笑道:“好,好,你别急,我不说了。”
纷纷便不再理他,低头搓洗衣服。稍待,阿宿蹲到纷纷身边道:“你今天突然变得这么有女人味儿,难道是因为那个任之维?”阿宿心中忍不住地计较他刚刚看到的这个女人对着任之维时,眼中出现的爱慕和依恋,那是以前即使见了她一直说要嫁给的那个祝玉和时她也不曾露出的神情。
纷纷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渐渐变得严厉:“还说?”阿宿笑看了纷纷一眼,仍是不甚认真道:“不说,再说就——滚——出去。”
沉默了一会,阿宿才又问道:“今天怎么这么老实不出去了,不会真的是因为那个任之维来了你家里吧?”随后又补充道:“哦,再说最后一句。”
纷纷没有抬头,没有说话,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似得。过了好一会儿,纷纷才道:“阿宿,那个,小的时候我给你的那几块糕点是准备扔了的,见你没吃饱饭的样子才给你了。”她知道这两句话对他可能有些残忍,毕竟他是那样珍惜着她给他的糕点,可是纷纷依然故作随意道。
阿宿虽然心里明白,可是听到这话从纷纷口中说出,心中还是猛然一顿,疼痛慢慢蔓延。许久,阿宿道:“我又不是傻子,还用你说?”语气依然如故。
这之后两人就不再说话了,再然后阿宿接过了纷纷搓好的衣服,道:“我来”。衣服被他接住,纷纷松开手没有说话,不管怎么样,他在她心中仍是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