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李大力回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出去的时候那种轻松快乐了,脸色很难看,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杜兰看了急忙迎上去问道,“当家的,怎么了?”
李大力叹了一口气,坐在了门前的门槛上,抹了一把脸才说,“是县府里有什么大官要回来省亲,发下命令来让县中每户人家都要出壮丁服徭役,咱家只有我去了,但是你也看到了,油菜刚才收了,要种玉米,地里活儿多,家里又是帮不了什么事的娃子,这可怎么办?”
杜兰听了也皱了皱眉,但是看着担忧的李大力却扬起了笑容,“嗨,我说啥事儿呢,每年都服役,也不止这么一次了,家里地里我一个人也可以,大花二花也能帮着做些活儿了,小花现在也可以帮忙带四花,你用不着担心!”
李大力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杜兰的手,“地里这么多事儿,没个男人在家只靠着你,辛苦你了。”
杜兰顿了一下,半晌才笑了笑说,“这么些日子都熬过来了,还说这些!”说完去厨房烧了水给李大力洗脸。
晚饭时李大力在饭桌上讲了这件事,大花和二花都沉默了一下,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小花不解,疑惑的问,“去服役做什么?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啊?”
李大力苦笑着道,“去修路,要去县城修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小花记得前世有句话说,要致富,先修路。而且她也切实的认为修路是件好事,为什么家里的人都这么愁眉苦脸的啊?
这个时候的小花还不了解宋朝对于普通的农民徭役赋税有多么的严苛,宋朝制度规定的赋税,有如下几项:身丁税——男子二十岁为丁,六十岁为老。二十至六十的男子,都要交纳身丁钱(或米、绢)。田税(二税)——北来田税,法令规定是向土地所有者按亩收税。每年夏、秋各收税一次,又叫“夏税秋茵”。秋苗或秋税,是在每年秋收后按亩征收粮食。夏税收钱,或折纳绸、绢、绵、布、麦等。在夏季田、蚕成熟时征收。税额依上、中、下田,分等第按亩规定。各地区也有很大的差别。宋初整顿吴越税制,苏州分中、下两等田定夏税。中田一亩夏税钱四文四分。下田一亩三文三分。这还是宋朝平吴越后制定的较轻的税额。
除此之外,宋朝还沿袭了五代十国的种种杂税,并且对租地主田地种的佃客,还会征收双重赋税。种种项目繁重不堪。
而宋朝的徭役也名目繁多,并且无时间限制,也就是说什么时候国家找到理由了都可以让你去服役,对于那些没有背景无须顾忌的平民更是三天两头的征招。宋朝政治算不得清明,积贫积弱不说,还年年征战,所以政府征税的名目更多,对百姓极尽苛刻。
李大力这次去服役,时间不定,什么时候修完了大概什么时候就回来了,但是可以预见时间肯定不短。他们家就他一个男丁,去了之后家中大事小事都没个商量的人,大花二花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所以想到之后的情况就不由担心。但是小花还没有见过这个时候的服役,对于这个时代也没什么深刻的了解,所以才不明所以一脸疑惑。
对此李大力只是叹了一口气,说了句,“你还小,不懂。”
第二天一大早小花起来的时候,李大力已经走了,吃饭的时候杜兰唉声叹气的,大花二花也很忧郁,只有小花一个人没心没肺的该吃吃该喝喝的。但是饭后杜兰开始安排活路的时候,小花就开始觉得有压力了。
地里的油菜杆子昨天拔了大半,现在杜兰就要带着大花二花去收拾地出来,将地里的草给除了,翻好地,种上玉米去。家里还是晒着油菜,就交给小花守着,同时把看着四花的任务也交给了她。
吃完饭二花去洗碗,大花去喂猪和鸡,杜兰将油菜搬到院子里晒好,之后又交代了小花一番,几人才出了门。
中午大家就着几个玉米饼子吃了,到了天擦黑的时候杜兰才回来。小花已经饿得不行了,偏偏也饿了的四花一个劲的哭,怎么也哄不住,闹的她心情很不好。看杜兰她们回来了,她急忙迎上去。
挖土的时候挖出了不少蚯蚓,几人拿了片叶子裹着带回来了,这会交给小花去喂鸡。杜兰连口水都没有喝,就去做饭去了,二花急忙跟进去帮着洗菜烧火,大花趁着天还不是很黑,去屋后喂猪去了。
李四花坐在一边哭,也没有人有空管她,小花喂了鸡就忙着把鸡全都赶进屋后面去关起来,等到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大家才空下来可以吃饭。
四花哭了半天,这会儿可怜兮兮的一边抽噎一边狼吞虎咽的喝粥,家里的东西不多,但是四花正处在需要营养的时候,所以家里三只母鸡下的蛋大多都是给了她吃了。蛋打了之后熬进粥里,味道馋的小花只差没有掉下口水来。
小花有些不解,家里的地放在那里,多放一两天也没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赶在这么一两天把玉米种下去啊?
“娘,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这两天把玉米种下去呢?”不知为不知,不懂就要问是良好的美德。
杜兰脸上有很明显的疲惫,“家里的地虽然不多,但是只凭我一个人种,还是要耗费很多时间,加上不久之后油菜晒好也要去镇里卖掉,你爹不在,就只能是我去,我去了家里没人,地恐怕要空更久了,错过了季节会影响地里收成的。”
小花还是不怎么了解,俗话说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她现在就是这个状况。没有切实的落在她头上,对于这些担心都觉得不怎么放在心上,所以只是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杜兰却叹了一口气,“若是明年有些余钱了,就替你爹把徭役给捐了吧,老是这样……”
大花二花都低下了头,表情很难过。
小花看着虽然不解,但是还是聪明的没有继续问下去了,这样的气氛下,再问下去小花觉得他们会哭出来一样。
对于服徭役的不解,在许多年之后她亲眼去看了,才知道那种只出力没工钱,条件恶劣伙食极差的事情,根本不是人做的。看到的时候,她当场就哭了,让一边的农民手忙脚乱了好长一段时间,却怎么问也问不出她为什么哭,只好很讨好的说,“我一点都不累,真的。”
然后小花说,“明年咱们有余钱了,就替你把徭役给捐了吧……”话没有说完,却想到了多年之前的杜兰,泪水断了线似的落下来,哭的昏天暗地。